隻是今日她出來想幹的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入秋不久,三橋城便化作癫狂的模樣,時而風雨大作,時而豔陽漫天,但畢竟是秋日,一旦暖陽下去,便有瑟瑟的寒涼從四面八方鑽進行人的衣裳裡。
同紅藥在外轉悠了許久,又框框袋袋的買了七零八落的東西,阮久久手指都動着有些發紫,她才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但臨回府前,卻又到賣冰的小販那裡買了足足一筐冰,讓人一會兒日頭下了直接送到阮府。
芍藥丈二摸不着頭腦,不禁問道:“小姐,這大秋天的,您買冰幹甚?”
阮久久勾唇一笑,眼裡露出幾分恨恨之意來,“自然有它的好用處。”
紅藥本以為小姐讓人日落再送是怕日頭照得冰化了,但事實并非如此。
天空還半明半暗的,在半朵烏雲遮蔽了最後一片亮光後,阮久久左右看去,見四下無人便翻上了顧家的牆頭,又熟門熟路的爬上了一顆巨大的銀杏樹。那樹上依舊爬滿了充滿生命力的枝葉,一簇一簇的團聚再一起,在昏暗的環境裡剛好能夠遮擋她的身形。
紅藥則在牆下頭穩穩的扶着裝的半滿的深井水混冰塊兒,身上确是自己都不察覺的瑟瑟發抖。
顧安每日這個時辰都要練劍,而此刻,他正背着牆對着一樁木人練劍。
阮久久瞄準了快要到樹底的那個身影,以雷霆之勢拎起桶就“嘩啦嘩啦”的将浸滿冰塊的涼水往下倒去。
她覺得這聲音太過悅耳,簡直要忍不住哼出心情暢快的曲兒來,但還是忍住了,而後又将手中用力捏緊的八顆彈丸趁着顧安低頭一一彈射出去,顆顆命中的皆是無傷大雅但疼痛翻倍的地方。
每一顆,她都用盡全力。
她要叫他知道,不是他一句“未婚妻”,便可了卻所有罪過!
她要叫他知道,八年時光,放在任何人的生命中都舉足輕重,珍貴無比,不是讓他這小人當作一段戲虐随時都可抛棄的!
一遍一遍,阮久久在心中恨意難忍,眸中紅色愈甚,幾乎要哭出來。
她吸了一口氣,揚起頭顱,硬生生逼回了眼淚。
為這樣的人,不值得。
她看着模糊的影子被淋的濕濕嗒嗒,被打的步步退後直至摔倒,心中升起一絲暢快,更多的,卻是寒涼。
彈丸擊中他的雙膝,讓他雙膝跪地,吃痛的咬起薄唇。手中的劍也冷不丁落到地上。
顧安撐地回了頭,阮久久不懼,一張冷冷的臉在銀杏葉片裡絲毫不閃躲,就那樣盯着他。
她就是要讓他看看,今日是誰!他顧安,就該受到這般懲罰!
可顧安,似乎忍受不了她視線的灼熱,瞧到她後,很快僵直了身子不再看去。
這副樣子落在阮久久眼中,就是他心中有愧。
木桶孤零零打了個轉兒留在牆根,她冷哼一聲後利落翻出牆外,打道回府了。
紅藥跟在後面又是擔心又是開心的,擔心的是小姐這對顧公子是怎麼了,明明以前是那樣的好...開心的是,小姐終于像以前一般放開了大笑了...
阮久久是個從來都不記仇的人,因為從來都是當時仇當時報。唯獨顧安,令她忍了這許多時日,今日報仇,自然是暢快至極的。
若報仇的小姑娘再停留一會兒,便能看到顧家此時空空曠曠的,往日本就不熱鬧的庭院此時更是成了個空殼...
熟透的銀杏果此時也湊上個熱鬧,劈裡啪啦的砸上顧安高聳的發髻,生疼的緊。大概是要幫小姑娘一同報仇。
顧安轉身擡頭,看向左右搖擺的杏樹,撐劍勉強起身,朝亮着黃黃燈火的廂房喊道:“祈玉,明日便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