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客棧的屋裡執筆往桌上的黃紙上寫到,
久久稽首于百裡外拜父親、母親:
展信安。
而後關心了下父親母親的身體,又寫了會兒自己路上打聽的軍隊消息,便把信折好送去郵驿。
到現在,他們已經車馬勞頓了一月,此次打算在月涼城休憩兩日,然後整理路上得來的信息,以防又找錯了方向。她想,要快些找到哥哥,快些回家。
--
月涼城繁華,是與外邦交彙之地,街上随處可見藍發碧眼的波斯人,售賣的玩意兒也是一等一的新奇。芍藥、紅藥以及阮明被安排着去采買吃食和必備之物了,隻留阮久久和阮信兩人。
“不出去轉轉浪費這大好時光了,”她轉頭看看在她身後抱劍而坐的阮信,“走嗎?”
“護小姐周全。”
阮久久聽他這麼正式的回答感到有些違和和好笑。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怎麼還要拐着彎兒說話呢?她向來最煩這些彎彎繞繞的了。
而且明明看起來隻有十幾歲,怎麼說話這麼老成。他相處也有月餘了,她就沒見他笑過,總是這不好這不好。
不過再仔細端詳了一下阮信的面貌後,她瞬間就覺得他身上發舊的衣裳和這張臉蛋不符了。
阮信的衣裳看起來很舊了,布料上摩擦生起的球兒幾乎遍布了他灰色的衣衫,雖然洗的幹幹淨淨甚至有些發白,但也難掩貧窮本色。
這是姑娘們都嫌他窮了吧,不然憑這張氣質冷硬的小白臉,再不濟也是那些王公貴府裡喪夫寡居的夫人們獨寵的男人,而且一定是阮信冷眼坐在椅子上,不苟言笑的,而那些夫人們則付出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般的努力就為了搏美男一笑。一想到這副場面,阮久久不由得想笑,趕緊揮了揮手,把腦中那少兒不宜的畫面清掉。
好巧不巧,此時阮信出聲:“公子打算去哪兒?”
阮久久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是朝與下樓相反的方向在走,就快撞上二樓最邊上的牆了。
“不好意思,一時晃了神。”阮久久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剛才将阮信那樣想,這太壞了。于是打算一會兒給阮信買點什麼來補償他。
街上香甜的,辛辣的,熱騰騰的吃食四處開張,衣裳店,首飾店,射箭店,蹴鞠店也一應俱全,叫人看的眼花缭亂。
嗓門也是一個大過一個。
“不甜不要錢啦!”
“十文五個,不便宜不要錢啊!”
“今天是本店最後一天開門了,所有東西通通價廉物美!”
自然,這家店每天都在叫賣最後一天,看隻看你相不相信了。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萦繞在耳邊,叫阮久久恍惚間回到了三橋城,頓時興緻大起,覺得給每人都買點兒東西。
“阮信,有什麼想要的嗎?今天本公子請客,盡管提。”阮久久活脫脫一副大少爺的模樣,臉上盡寫着有錢沒處花。
阮信聽了一愣,着實沒想到阮久久還有這份好心,搖了搖頭,“不必了公子,家主每月都會給我們月俸的,那些已經足夠我和阮明的吃穿住行。”
阮久久已經瞅見了一件成衣鋪子,往那兒邊走邊說,“那是我爹給你們的,這是我給你們的,自然是不一樣的。”
阮信沉默了一會兒,想到他除了“不要”便不知道該說什麼拒絕了,若是再拒絕一遍,會不會惹小姐生氣,要是生氣了,他又應該怎麼辦?衡量了一下,他決定還是不要違背小姐命令了。
店裡的掌櫃瞧着有生意上門便熱絡的上前迎接,臉上笑意融融,嘴裡的話也不停,“是給哪位買啊?”,“本店是月涼城絲綢布匹最齊全的鋪子了,公子有什麼需要就提,在下一定幫您找出來。”
阮久久沒指望阮信說話,于是一股腦的都給答了:“給他買的,挑身舒服點兒的,不那麼顯眼的,質量好些的成衣給他試試吧。”
掌櫃聽着這兒一系列的形容詞,便知道他們是什麼等級的客戶了——有點小錢,低調。雖然衣服要的是成衣,但質量好的他也能賺不少。于是叫了店裡的夥計把他覺得合适的都拿過來,一一給阮信試了去。
攏共換了三套,墨色的、黛藍的、鴉青的,阮信像被擺弄的傀儡任由店裡的夥計拉來拉去。
阮久久在看到鴉青色那件時眼神一亮,但依舊選擇征詢阮信的态度:“你覺得哪件好看?”
阮信将她的神色看在眼裡,回到:“嗯,鴉青色吧。”
阮久久驚喜一笑,“沒想到你小子眼神和我一樣準,”也不再啰嗦,指向被放在一旁的第三件,“就那件吧,包起來。”阮信換上衣裳後,就像淬煉百天的冷劍上終于裝上握柄,讓寒意滿滿的劍身有了可觸碰之處,不再那麼寒冷。總之整個人看起來軟和多了。
掌櫃喜氣洋洋的回了聲“好嘞!”他是真覺得這筆生意又快又簡單,人嘛,就該這樣!
掌櫃利落的包好成衣,阮久久則爽快的付了銀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後,許是掌櫃高興,還送了他們一個本地的小玩意兒——一個葫蘆狀的瑪瑙。
阮久久道了一聲謝,拿起來便扔給阮信。呆楞一下,阮信也隻好收至袖中。
回去的路上又給阮明、芍藥、紅藥各買了難解的子母鎖和簪子,便一同回客棧了。
正值晚飯,客棧裡人生沸沸,各種字眼糅雜在一起混成不同人的閑談,但今日巧得很,好像大家都在說一件事,因為那字裡行間的“勇毅侯”阮久久已經聽到不下五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