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年戰亂連連，邊境挑釁不斷，于霖朝百姓而言，天元二十八年的日子着實不好過。

當今陛下在年輕時任人唯賢，自己也是骁勇善戰，在率領霖朝血肉沸騰的愛國将士們平叛邊境之亂後，出了許多省刑減負，睦鄰安邊的制度，霖朝也在他手上地理闆塊不斷擴大，一步一步走向繁榮，在十年前，他在百姓之中風評極好，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說他們尊敬的陛下一句，那迎來的絕對是能淹過他腦袋的唾沫星子。

可年歲漸大，大抵是有些随遇而安，暗地裡不知有多少年輕的文人墨客痛罵着那昏君今日又花費了多少銀子去建造那豪華的宮殿。

而如今的皇宮，說一句奢靡不為過，當初那個儉樸勤敏的皇帝或許是發現了自己苦着自己除了天下的稱頌和批不盡的奏折以外，好像對自己毫無好處，于是鼎铛玉石金塊珠礫不要錢一樣的往那偌大的皇宮裡運送，而止不住的流言蜚語也慢慢從愛民的官員口中流露到了市井大街之上。

且流言愈傳愈兇。

“聽說那皇帝老兒睡得床都是金子打的！”

“他一個人一頓一百零八道菜，剩下的吃不完都要倒掉！”

“那些伺候皇帝宮女兒啊多是被糟蹋了...我聽我鄰村的阿姐講，他們村裡有戶人家送進宮的女兒回來了，可一回家就成宿成宿的哭啊...”

到處都是聽說，誰也沒有真的見過皇宮裡長什麼樣，見過皇帝睡得什麼床，也沒吃過他吃的東西。甚至連皇帝老兒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不過随着年月漸久，皇帝的樣子在百姓眼中早就從身姿挺拔，氣質剛健的聰穎英雄，變成了大腹便便，貪财好色的蛀蟲。

皇帝身在高位，可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可無論他想出什麼樣的法子去維護他一代明君的名聲也毫無用處，他下令聽到人亂議君王者，舉報有賞，想要借此堵住民憤，但百姓們私下裡依舊對他評價十分差勁。畢竟上行下效，上頭奢靡無度，那下頭的各級官員還有多少兩袖清白的呢？最後最苦的，還是百姓。

你看，這世間就是這麼真實，不管你把那些真實而諷刺的話語堵的多麼嚴實，他們終将會變成風兒一樣從細碎的縫隙裡流出。

今年是天元二十八年冬，也是民怨最最沸騰的一年。

導火索則是霖朝與錫盟此戰，霖朝敗。且這一敗，損了霖朝最厲害的一個大将，即勇毅侯家的第三子——顧風。

此時的客棧内，一個面圓耳大的絡腮胡大漢将酒杯重重落到桌上，酒水從中灑出，“再給他禍害禍害，這勇毅侯家的香火也要斷咯！”

絡腮胡身邊的人趕緊拍了拍他的肩，“噓，你小聲點。”

他們都知道這裡面的“他”是誰——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啊。

有人又指了指天，“聽說那位還想要勇毅侯出征呢。”

一人驚呼：“勇毅侯出征？他不是已經快到花甲之年了嗎？”

絡腮胡眼神哀怨：“是啊，咱們勇毅侯可是不知道給霖朝赢了多少勝仗，當年他槐水一戰時我才一丁點兒大，多少人是在他力王狂瀾之下才活了下來，我至今都還記得朔與大軍圍城之時我們等不到援兵，是他帶領我們突圍，要不然我和我娘早上西天了。”

“自然是記得，你當年誰的勸也不聽非要參軍投入勇毅侯軍下去報恩。”

絡腮胡大漢身上陡然冒出一股無力感，他呐呐道：“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從客棧的大門走到客房時聽到了這段對話，忽然想起有一個人也姓顧，從而産生一些聯想，但随即又覺得不可能。她記起從前父親也提過勇毅侯，那時他稱他們是：一代将門，忠烈之士。将這個與那個小時候調皮搗蛋樣樣不落，長大後言而無信的小人聯系在一起，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高的誇贊父親很少提及，因此她記了很久，後來她也聽過說書先生講的槐水一戰的故事，雖說有所誇大，但勇毅侯在那樣絕望的情況下還能冒着性命的危險為城内百姓開拓一條路來的勇氣，的确難能可貴，值得世人誇贊的。

相傳勇毅侯家出了除了他已經出了三位少年将軍了，隻是...好像到如今，已經一個不剩了。

阮久久回到房中，沉默良久，她在想勇毅侯這輩子護了霖朝疆土那麼久，又救了那麼多的人，為何晚年盡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悲涼呢，他護得了霖朝，護得了百姓，卻獨獨護不了自己的兒子。她想若是自己和哥哥都英年早亡，難以想象父親母親該有多傷心。

想到此又捏緊了拳頭，目光冽冽的看向外面，不可以，不可以找不到阮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