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喊出名字的片刻,刀尖也同時抵在他的胸口,再未向前移動半分。明明眼前隻是一團空氣,譚清明卻覺得舊池台的花紋清晰可見。月亮暫時被烏雲擋住,天地間唯有舊池台的刀背亮得能照出人影。譚清明極力望過去,卻根本看不清楚持刀之人是否是心中念念不忘之人。
“又見面了。”
譚清明姑且就把那流魂當做經年宿敵,落鴻劍重新流轉劍勢,徑直朝流魂的面門斬下去——
平地間倏地炸起一聲驚雷,咆哮的狂風轉瞬間将烏雲撕扯得粉碎,月光再次灑在岑驚影蒼白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射出薄薄一片陰影。
“不對,”譚清明轉過身将落鴻劍收在身側,一手攬住岑驚影,腳尖輕點躍下屋頂,“落鴻劍劈空了,操控流魂的人就在附近窺視我們!”
岑驚影被他扣在懷裡掙紮不得,譚清明為了防止岑驚影離開他能保護的範圍,甚至将真氣分了部分用于壓制他的動作。
隔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月亮從東邊慢慢爬上了西邊的山頭,岑驚影才從譚清明放松了的手臂裡掙脫出來,倚着祈殿主殿祭壇兩側的蛟龍雕像不住地喘氣。
譚清明一邊警惕地望向四周,一邊伸出手為他拍背順氣。隻聽岑驚影咳嗽不斷,斷斷續續地說:“你……咳咳……差點勒……咳咳咳……别看了咳咳咳……咳咳咳是我……”
譚清明:“?”
岑驚影平複了一陣氣息,神色也恢複如常,才終于将掩在衣袖裡的手伸到譚清明的面前。五指自然張開,暴露出無名指和食指的指縫裡夾着一道淺紅色的傷疤。
“我的血,的确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滴入了符紙。”
話音還沒落下,岑驚影後心口突然被人狠狠一撞,當即嘔出一口淋漓的鮮血,整個人脫力一樣直挺挺往前栽倒下去。譚清明來不及收了落鴻劍,隻能用一隻手去接住岑驚影,卻不想他的身體全無半點支撐的力氣,順着譚清明的手臂跪了下去。
“拿好劍,”血沫堵在喉嚨裡,聲音都顯得嘶啞含混。岑驚影一手拄地一手勾着譚清明的衣袖,心口傳來的痛苦疼得他面目扭曲,“流魂被人操控着回來了。”
譚清明抱着岑驚影且戰且退,守勢到底難擋殺招,一時間兩人身上都添了傷。流魂本就看不見,身形也比常人要靈活得多,即便譚清明武功高強,也無處施展。二人藏在祭壇下,堪堪獲得一絲躲避的機會。
心口的隐痛讓岑驚影眼前一陣陣發黑,意識随時處于崩潰的邊緣。忽然一隻手撫上他的唇角,岑驚影才察覺到口腔裡濃烈的血繡味——他不知不覺已經把嘴唇咬出了血。
“一會兒我去弑魂,你翻身上祭壇,”譚清明将他唇邊的血抹到落鴻劍的劍脊上,神色泰然自若,“能取你指上血又不被你發現的一定是你信任之人,提防沈觀情。”
岑驚影否認得斬釘截鐵:“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想殺我,沈觀情也會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說着,岑驚影劈手奪過落鴻劍,不容拒絕地把譚清明推到祭壇上。
落鴻劍劍尖向地,千鈞重的劍身與濃重的顔色都和岑驚影單薄的身姿顯得格格不入。譚清明坐在祭壇邊緣,身下是徐徐盛開搖曳如生的蓮花紋。他想說話,卻被岑驚影點了穴,發不出聲也動彈不得。
“譚大俠說話前問心不問劍,原來一開始控制着不出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想着如何栽贓沈觀情。”
岑驚影手提落鴻劍緩步像外走,每走一步都好似耗費盡全身力氣。
“你算到了我的血滴入符紙,算到了禦魂之人會與我争搶操控之力,卻唯獨沒有算到——”
“我也有弑魂的能力。”
劍刃在空中劃出鴉青色的鋒芒,眨眼間所有魂魄都幻化出晶瑩的實體,承受岑驚影這蓄滿了真氣的一劍。天地間百鬼齊聲無言哭嚎,萬千悲恸蜂擁而至席卷過遠方山林,脆弱的淚水盡數在落鴻劍下化作随風而散的齑粉。
岑驚影抓着落鴻劍,重插在地單膝跪着。他面前躺着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體,面容模糊不清,屍體上貼着一張暗灰色的符紙。岑驚影擡手拿過符紙,緩緩站起身,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待回頭望向譚清明時,已然盡數消失不見。
他伸出手在虛空一點,譚清明登時感覺穴道已解,從祭壇上跳下來。
岑驚影把落鴻劍收入劍鞘,挂回譚清明腰間,朝譚清明擺出了一個邀請的姿态:“既然譚大俠想唱這出戲,我就陪您把這場戲唱完。符紙在手,我已經知道禦魂之人究竟是誰。”
譚清明心下了然,擺出一副兩人間全然推心置腹的表情:“在下聽從岑公子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