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天際被一望無垠的原野拉得悠長曠遠，蒼穹下兩個人影隐沒在随風而動的野草之中。

紅衣少年肩扛一柄長刀，笑着朝遠方的青衣少年打招呼。

青衣少年略長他幾歲，穩重地摘下頭上戴着的鬥笠，随意地朝紅衣少年揮了揮，張開雙臂等待他向自己奔來。

二人并肩在曠野上坐下，手臂靠着手臂肩膀挨着肩膀，身邊容不下一絲縫隙。

繁星閃爍，一明一暗都映在兩人眼中。紅衣少年斜簽身子倚在青衣少年肩頭，看得見青衣少年眼底一片清亮。

“學劍就這麼好玩嗎？我也想學。”

“比不上你學刀。”

“你騙人，我爹我哥都是用劍的。學劍肯定比學刀好玩多了。”

“我從不騙你。”

紅衣少年奪過青衣少年腰間的劍，作勢把劍橫在青衣少年的肩膀上，眼裡盛滿了可堪與月色相較的清光。

“我偏要學劍法。”

青衣少年不動，任憑長劍架在肩膀上，滿眼寵溺地看着紅衣少年。紅衣少年被他無動于衷的樣子弄得沒轍，隻能把長劍挂回他的腰間，半是撒嬌半是鄭重地說：“你名滿天下那天，我想和你齊名。”

青衣少年眉心微動，緩緩握住紅衣少年撥弄劍柄的手，沉聲道：“我教你學刀。”

長刀的刀柄被重新塞進紅衣少年的手裡，青衣少年握着他的手腕站起來，幾乎将他整個人都抱在懷裡。

“我親自教你刀法。”

紅衣少年握着刀柄，手背上源源不斷地傳來青衣少年手心滾燙的熱度。他還沒來得及笑着答應，就見天幕飛速向後褪去，青衣少年的身影倏地消散，他還穿着一身紅衣，手上仍舊握着那柄長刀。

他低下頭看過去，手背的溫度并非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而是燃燒不斷地火焰。熊熊烈火已經将他包圍，與烈火盡數而至的還有無盡的追兵。疲憊湧上他的身體，他不得不以刀拄地才支撐得住身體。

“你這回逃不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自他頭上響起，“乖乖讓他們帶走你的心頭血，你或許還能活着。”

他聽見自己輕笑了一聲，笑聲裡滿是譏諷與嘲弄，迅速激起了對方的不滿。

隻聽對方繼續說：“阿影，嘯水山莊滿門性命，都押在你身上。”

滿門性命，多沉重的擔子啊。

他搖了搖頭，想把萬千感慨抛出腦海。但思緒像是解不開的線團，将他越縛越緊，絲線直至血肉。

可為什麼是我呢？我不是已經認命地将嘯水山莊拱手與人了嗎？

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他放下長刀，雙手緊緊地握着衣袖，意圖迎着烈火走出包圍的圈子。指尖感到一陣濕潤，他擡起手才發現是血。

衣衫早就被血打濕，染成一件血衣。

腳步再也挪動不了半步，他看着那個熟悉到了骨子裡的身影統領着千軍萬馬，腰間挂着一柄長劍，此刻正朝他伸出手。

“阿影，過來。”

“不行，”岑驚影拒絕得斬釘截鐵，額頭上生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來，“你們要殺我。”

“阿影，過來。”

同樣的話在岑驚影耳邊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感召他不斷邁步向前。距離那身影僅有幾步距離，此刻卻突然變得異常漫長。岑驚影很快意識到不對勁，然而為時已晚，铮铮鐵騎已然将他包圍起來，一個缺口都不曾為他留下。

原來他們真的要殺我。

岑驚影揚起下巴呵出一口熱氣，嘴角若有若無地勾了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那就成全他們吧。

眨眼間風雲變幻，岑驚影雙手各持一柄短刀，以長虹貫日之勢刺入包圍之中。雙刀破開一道口子，很快沒人能夠抵擋他的殺勢。目之所及全是血迹，血流彙成了一條汩汩流動的小溪，自無邊的原野上穿過。

岑驚影站在樹下喘息，面前是再度彙集起來的精銳。

“阿影，過來。”

音調絲毫未變，連夾雜的安撫的意味都如出一轍。岑驚影揉了揉眼睛，紅血絲充斥整個眼眶，他已經殺紅了眼。

這場圍剿更應當說是單方面的屠戮，以人命為籌碼不斷地消耗岑驚影的體力，隻待他真氣耗盡時将他心頭血取走。

可他隻甘願成全他們的赴死。

雙刀再次舉起，卻沒了機會落下。

他清楚地感受到額角一片冰涼，那是有人低落在他臉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