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一個人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譚清明威脅地拔出落鴻劍，劍尖頂着宗骨的咽喉：“我也不行？”

宗骨無所謂地笑了笑：“誰都不行。”

岑驚影聽到下面的動靜，略微擡了擡眼皮，輕笑一聲，歪着頭對肖涼說：“前朝秘術記載，隻有最聖潔之人的屍首才能被用作天祭的祭品，由靈鹫分食。”

肖涼雙目瞪得睚眦欲裂，喉嚨裡恍若被一團透明的棉花賭注，半晌才發出了一聲哭音。

“哭什麼，這是對你背叛我的——”

剔下來的血肉被岑驚影随意團成一團丢在肖涼軀幹旁邊，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肖涼冰冷的唇瓣上示意他噤聲。肖涼立刻哆嗦着消了聲音，如同一灘隻會落淚的爛泥。岑驚影不屑于關注他的任何反應，站起身俯瞰他，眼神冰冷得不帶一點感情，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嘉獎。”

空中的靈鹫似是受到感應，風馳電掣間撲棱着翅膀猛沖下來，直至祭壇的方向。呼嘯的山風鼓起岑驚影的衣袍，像是同樣賦予了他一雙羽翼。

黑色的鳥群席卷整個祭壇，眨眼間将這個祭壇包裹得密不透風。岑驚影是其中唯一一點白色，如同霜雪傲然挺立其中。

靈鹫本就以腐肉為食，上萬隻靈鹫分食一個成年人的軀體更僅是須臾間的事。肖涼隻來得及爆發出最後一聲哀嚎，屍骨便已然被靈鹫拆吞入腹。

痛快嗎？

岑驚影摸了摸自己的心髒位置，一隻饫甘餍肥的靈鹫趁機跳上他的肩膀，百無聊賴地梳理身上的羽毛。

好像也不是很暢快。

他本來應該感覺非常恣意的。

他聽見天地間飄搖着肖涼被撕碎前迸發出對他的最後一句詛咒，随着飛起的靈鹫在天空中無拘無束地遊蕩。

——“岑驚影，我詛咒你此生再也不配提刀。”

岑驚影呵出一口熱氣，抖落下肩頭落着的靈鹫尾羽，盯着那根羽毛出神。

他早就不該再提刀了。

啄食完畢的靈鹫逐漸退回山林，祭壇上僅剩岑驚影一人和蓮花紋中幹涸的血迹。衣袍的最下擺被血浸染得發紅，蓦地讓譚清明想起冬日裡頂雪綻放的梅花花朵。

岑驚影将短刀收入刀鞘，輕巧地跳下祭台，震聲面向衆人：“對肖涼的處置，可還有人心存不滿？”

周遭的氣氛如同冰封，長久的沉默後終于有人率先開口。

“肖涼已死，但此事未結。”

循着聲音望去，沈觀情凝重的臉出現在衆人面前。他的身上縛着枷鎖，整個人卻站得筆直。

“是我對諸位師弟管教不周，此事我難辭其咎。”沈觀情朝岑驚影跪下來，躬身誠懇道，“還請公子重罰。”

譚清明注意到沈觀情低頭前似有若無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以為他是要确認自己會按時出手，卻不想聽沈觀情一字一頓鄭重道：“請公子将我逐出蕪園，除名嘯水。觀情此生立誓，不再踏足江湖。”

“你可知道，驅離蕪園除名嘯水山莊後，江湖上的仇家不會給你生路。”岑驚影走過去将沈觀情從地上扶起來，親手為他解下枷鎖，“你這就是自請求死。”

鐵鍊“吧嗒”一聲掉在地上，同時滾落的還有沈觀情眼角地兩滴淚。沈觀情沉默着點點頭，聽岑驚影繼續說：“我本該降罪于你，但我今日造得殺孽夠重了。于情于理，我都應該留你性命。”

岑驚影朝旁邊側行一步搭上季千鶴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吩咐什麼。譚清明沒心思去聽二人的對話，全副身心都集中在岑驚影的臉上。

他豁然覺得岑驚影看似莊重的面容之下一定藏着笑，那笑容裡帶着挑釁和得逞的快意，被四平八穩的表情掩蓋得不露一點馬腳。某個瞬間，譚清明竟從岑驚影的身上看出一點微妙的熟悉感。

十二樓。

十二樓出手前，也是這樣一副表情。

峥嵘劍被季千鶴遞到沈觀情手中，沈觀情不明所以地接過，就聽岑驚影異常嚴肅地宣布：“今日就将你的命途交由上天。你我對打一場，是生是死，隻問你我手中的劍與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