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晨光灑向嘯水山莊門前壯麗的長階,漢白玉的台階将陽光反射成幾股,分别投射到兩側的山林之中,映照出蒼茫翠綠的顔色。
岑驚影被季千鶴叫醒,緊接着被沈觀情披上淡白色的外套。外套比他的衣衫要短些,露出一截绮麗炫目的衣擺。大片紅橙色攙金絲線繡的花鳥紋樣半遮半掩,更顯得岑驚影風姿出衆。
棕黑色的棺木就停在馬車後,上面用紅漆勾畫出一個偌大的“奠”字,似有若無地散發着幽冷詭異地光芒。
“白事怎麼還想着用紅漆?”岑驚影被沈觀情抱下車,瞥見後頭的棺木不悅地皺眉,“誰辦的缺德事,譚清明?”
沈觀情将岑驚影衣領上的褶皺小心地撫平:“宗骨和譚大俠商量着辦的。譚大俠說流魂陣聚陰,屍體陰氣又重,用這法子壓一壓,去去晦氣。”
“宗骨辦的總歸沒錯。”
岑驚影聽完解釋并沒放在心上,笑嘻嘻地拍開沈觀情的手,撩袍擡腿就沿着台階往嘯水山莊走。正巧譚清明從馬車上下來,輕輕瞟向岑驚影那張笑臉,一言不發跟了上去。
嘯水山莊門前三百八十一級台階,照理說運起輕功本應該是一眨眼的事。岑驚影擡起頭朝威嚴肅穆的大門望過去,逆光的方向讓大門的樣子一時間看不真切。譚清明走過來搭住他的肩膀,卻見岑驚影對着他搖了搖頭。
“我爹從來不讓我走山莊正門,”岑驚影的語氣有點落寞,“他說我會髒了嘯水山莊的氣運。”
譚清明一愣,緊接着跟上岑驚影的腳步,并肩踏上一塵不染的台階。
良久,譚清明才開口問岑驚影:“你很喜歡和宗骨待在一起嗎?
岑驚影“唔”了一聲,随口回答:“悲莫悲兮生别離,樂莫樂兮新相知。這世上總沒有比知己相逢更歡喜的事情。”
“況且,”岑驚影偏過頭,朝譚清明彎了彎眸子,“如果有一個人,他見你的第一面就能洞悉你的前世今生,了解你的所有心酸痛苦和言不由衷,即便這個人像你一樣讨厭,我也會想和他在待在一塊兒的。”
心口蓦地被什麼東西一撞,泛起絲絲縷縷的酸楚。譚清明歪過頭,不敢直視岑驚影笑意盈盈的眼睛。
十二樓會不會也這麼想?
上一世糾纏得不死不休,這輩子如若再度重逢,他和十二樓算不算得上一對知己?
思忖間,嘯水山莊巍峨的大門已然出現在二人眼前。門口候着的侍從推開那扇沉重的深青色大門,嘯水山莊内名動天下的嘯水樓徐徐進入他們的視野。
朱樓碧瓦,畫棟飛甍,以可摘星辰之勢直指天際。
岑臨淵帶着山莊内衆人前來迎接,以成熟穩重冷靜自持著稱的嘯水山莊大公子見了岑驚影第一面感情出乎意料地外露,眼眶倏地發紅,哽咽出聲:“驚影。”
岑驚影應了一聲問了句好,然後滿腹狐疑地轉向沈觀情,悄悄和他咬耳朵:“我哥是被誰奪舍了嗎?”
沈觀情瞥了一眼岑臨淵那恨不得上來抱着岑驚影痛哭一陣的臉色,小聲回答:“自打少莊主知道您去蕪園遇上鬧鬼、還差點危及性命後,着實後悔了一陣,吵着要把您從蕪園接回來,為此還和四師叔動了手。”
譚清明在一旁長長地哦了一聲,語氣裡帶着揶揄:“人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岑驚影當着所有人的面朝譚清明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站到岑臨淵身邊,不顧他身後一衆師叔世伯的表情勾着岑臨淵的脖子喊道:“折騰了一路,哥,我要喝白玉京的仙人醉、吃春不語的桂花酥!”
岑臨淵伸手一勾岑驚影的腰,岑驚影心領神會,立刻翻身跳上他的背,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
周遭所有人的臉色都差得出奇,嘯水山莊的長輩們更是恨不得将岑驚影從岑臨淵的背上生扯下來扔出山莊大門,隻有沈觀情貼心地把岑驚影的外套往上提了提。
“還要聽小南樓的戲,”岑驚影埋頭在岑臨淵的肩膀裡,聲音脆生生地接着說,“看鵲橋仙的美人!”
“别胡鬧,”岑臨淵背着岑驚影往嘯水樓裡走,不痛不癢地訓了一句,語氣中滿是寵溺,“回來有正經事,哪容得你醉生夢死。”
“我不管,”岑驚影趴在岑臨淵的背上沒個正形,“我差點就死了。”
岑臨淵身形猛地一僵,站在門口卻提不起步子跨過門檻。岑驚影順着岑臨淵的目光望過去,上首的位子邊放着一張軟榻,毋庸置疑那是留給他的位置。
“對不起,”岑臨淵深吸一口氣,慎重承諾,“以後不會了。”
岑驚影從他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他的背上跳下來,拉着岑臨淵的手走上前,把他按到那個最中心也最尊貴的位置。
“你是少莊主,我都聽你的。”岑驚影笑着坐到旁邊的軟榻上,将外套随意一丢,裡面繁瑣的袍裾霎時展開,明亮鮮活的顔色閃得岑臨淵舍不得移開眼。
譚清明跟在衆人的身後走進嘯水樓的正堂,見岑驚影和岑臨淵一派親親熱熱的樣子不禁對沈觀情感慨:“他是個很會利用别人情意為自己讨得好處的人。”
沈觀情并不認同,否認得斬釘截鐵:“二公子從不需要去讨誰的好。”
“是啊,”譚清明難得沒反駁,順着他的話繼續往下說,“任誰看到他,都想把一片癡心奉到他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