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所有人都已經落座,岑臨淵在清了清嗓子,鄭重宣布:“老莊主年邁,早已有傳位之意。傳位大典準備兩年有餘,至今甚為妥當。今日喊岑驚影從蕪園回來,就是為了告訴大家去歲蔔算的結果。”
“——傳位大典定于六月二十七。”
岑驚影坐在軟榻上,對岑臨淵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保持着纨绔廢物公子哥的良好人設,堅持不把一個字放到心上。然而那個日期卻讓岑驚影心下一動,質問脫口而出。
“明日?!怎麼沒人提前告訴我?”
堂下衆人眼中毫無驚訝之色,顯然早就知道這條消息,隻各懷鬼胎地盯着岑驚影和岑臨淵的表情。
“明日是不是太倉促了些?”岑驚影委婉地勸道,“梁管家停靈多時都未入土,這總不能耽擱……”
“我會讓人去辦的,”岑臨淵目光冷冷地瞥過來,似是對岑驚影的質疑心有不滿,“明日傳位大典先要祭祖,你和三娘都要出席。”
岑驚影剛要張嘴推脫,就見岑臨淵伸手擒住他的手腕,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我隻有你和三娘這兩個弟弟妹妹,你還要違背我嗎?”
他的手死死鉗住岑驚影的手腕,登時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一道紅痕。岑驚影抿着嘴不肯答應,那隻手就越來越用力,力氣大得仿佛要捏斷他的骨頭,逼迫他開口。
“疼……”
岑驚影聲若蚊呐,卻讓手腕上鉗制着的力道霍地松開。
岑臨淵冷哼一聲:“疼才讓你長記性。傳位大典以後,嘯水山莊就是兄長主事,你我兄弟二人須得相互扶持。誰都可以違背我的意願,唯獨你不能,知道嗎?”
見岑驚影仍舊不肯答話,岑臨淵幹脆替他做了主:“晚些你嫂子會将祭祖所穿的衣袍送過去。祭祖時間定在日出時分,若是讓我發現你不按時到場——”
岑臨淵頓了頓,笑着威脅:“我就親手把你押去。”
岑驚影打了個冷戰,摸着手腕上的紅痕讪讪地笑了兩聲。
岑臨淵把大半個身子都扯過來,一隻手墊着被他捏過的手腕,另一隻手輕柔和緩地揉着。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地透過皮膚傳來,溫暖得讓他竟有點貪戀。
岑臨淵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揉搓的力度不變,隻笑着問他:“還疼不疼?”
“被你罵得心口疼,”岑驚影佯裝生氣,委屈地踢了踢岑臨淵的小腿,“我和爹吵架,他吵不過我都不會動手打我了!”
“是,他是不打你,”岑臨淵悠悠道,“他隻會動家法讓别人打你。”
岑驚影:……
堂下無人敢插嘴少莊主與兄弟間的悄悄話,安分得簡直過了頭。岑驚影一邊與岑臨淵嗆聲,一邊用餘光審視下頭每個人的表情。
末了待岑臨淵把手腕上的淤血差不多揉散,站起來準備離開時,岑驚影才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用無辜不解的語氣問道:“聽說四師叔前幾天和少莊主起了龃龉,怎麼今日不見他來?”
如同一盆沸水當頭潑來,堂下唰地一下炸開了鍋,叫罵聲、争吵聲一時間不絕于耳。
岑臨淵擋在岑驚影身前,替他擋下那些不懷好意的刀劍一樣的目光。岑驚影從那些罵聲中依稀能拼湊出一個答案,不免震驚地擡頭朝岑臨淵望過去。
岑臨淵身形挺拔,肩膀和寬大的衣袍将他擋得嚴嚴實實。衣裳上繡的是天藍色的水波紋,他很快就能佩隻有莊主身份才能用的水紋玉了。
印象裡小時候幾乎把他寵上天的哥哥,即便在成年後短暫地疏離過,仍會堅定地擋在他身前。
岑驚影心底浮現的第一個想法,竟是原來距離曾經形影不離的日子,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一陣騷動過後,堂下又恢複了死一般的靜寂。岑臨淵側過身,讓岑驚影剛好能露出半邊臉來。
岑驚影看見就連譚清明的眼裡都寫着震驚,右手攥着落鴻劍的劍柄長久不願放下。
殷紅的血浸透了屋内軟綿厚實的地毯,血泊中躺着兩個人,都大睜着雙眼不肯瞑目。
“怎麼了?”岑驚影問,“他們死了嗎?”
岑臨淵摸了摸他的頭,語氣平靜溫柔:“沒事,我都處理幹淨了,連四師叔也是。”
岑驚影驚駭得說不出話,直到身下倏地一輕,他才發現整個人已經被岑臨淵抱在懷裡,一隻手還搭在他的眼睛上,不讓他看到地上的血腥。
“明日傳位大典一切照舊,”踏出房門前,岑臨淵又重複了一遍,“岑驚影必須陪我親上祭台,否則這就是你們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