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陳星咬着牙,說。
“最後三公裡了。”齊修遠的聲音緩慢,又堅定,“一起加油,勝利就在前方。”
陳星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到了,他太累了,渾身都疼,尤其是腳,他的腳從來沒有這麼疼過,像是拖着刑具一樣的疼……
“我、我們歇一會兒吧……”陳星說,整個身體搖搖晃晃,彷佛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還有最後一公裡,再有七分鐘就跑完了。”齊修遠說,他自己也很累,但是沒有到堅持不下去的地步,他知道陳星也是這樣,他不是真的想放棄,而是需要有個人在身邊鼓勵他。
“還有一公裡嗎……”陳星甚至覺得他已經跑了五十公裡了,原來二十一公裡是這麼漫長嗎……等等,陳星冷不丁掃到路邊的提示牌,崩潰道,“不是、還有、三公裡嗎?”
“哈哈。”被發現了,齊修遠說,“這不是怕你堅持不下去嘛。”
陳星頭暈眼花,身體猶如挂了一千隻麻袋那麼沉重,四肢都快擡不起來了:“我、還能堅持……”
“那就不要停,繼續,一直到終點……”
終于,還有最後500米,陳星完全是憑借着意志力在堅持,他快散架了,旁邊的人全部在做最後的沖刺,陳星也想,奈何他已經到崩潰的邊緣,隻需要有人輕輕推一下他,他就栽到在地,再也醒不過來。
這時齊修遠開始加速,一股腦跑到終點,來不及喘口氣,他轉過身,站在終點迎接陳星。
陳星的眼睛被汗水糊住,什麼都看不清,隻聽見有人在見面叫他:“陳星,加油,前面就是終點了!”
陳星努力睜開雙眼,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加油!還有200米!”
陳星咬着牙,繼續前進。
“還有100米!”齊修遠沖着那個搖晃的身影揮舞雙手。
接近終點,許多人都開始沖刺,隻有陳星,慢吞吞地以一種接近散步的方式向終點靠近。他的跑步姿勢乍一看挺怪異的,一路上有好好幾個人都關心地問從他是不是傷到腿了,要不要坐車走,但陳星都拒絕了,并向他們解釋,“我的腿從小就是這樣的,沒關系,不影響。”漸漸地就沒人再問了。
齊修遠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身上有太多的違和感,弱小,又強大;敏感,但同時又很勇敢。他帶着對世界的疑問生活,但又從不停止自己尋找答案。他複雜,又簡單,像是一首蘊含哲思的詩,三兩句就能讀完,卻又能花很久、很久的時間去回味。
這時陳星距離終點隻有一步之遙,齊修遠看見他向自己張開雙臂,下意識的,他也做出同樣的姿勢,然後就感覺一副沉重的軀體撞進自己懷中。
他摟住陳星的腰,進一步感受到了他的瘦弱。肌膚相貼的地方又熱又黏,陳星破碎的呼吸就在他的耳邊,齊修遠心頭産生一種近乎憐愛的感覺,他保持着擁抱的姿勢,一下一下拍着陳星的背:“好了,好了,你做到了。”
陳星哽咽着說:“我、我做到了。”
“是的。”齊修遠撫摸他的頭發,溫柔地說,“你做到了,真厲害。現在不要立刻停下來,我們繼續跑,慢慢降低配速。你的腿還好嗎?有受傷嗎?”
“沒有。”陳星說,他的意識清醒,但他舍不得放開,于是就一直保持着擁抱的姿勢,甚至雙手用力摟住齊修遠的腰,“沒受傷。”
“那繼續跑吧,走路也行,突然停下來可能會休克。”
“……哦。”過了一會兒,陳星松開齊修遠的腰。
“走吧。”齊修遠率先開始跑起來。
速度很慢,陳星的腿實在疼得受不了,他甚至覺得美人魚割尾之痛也不過如此了,但疼歸疼,心情還是很愉快的。齊修遠一直密切關注他的狀态,每隔一小會兒就問他有沒有好一點,陳星心想那我就晚點再好吧,于是說自己腿疼,腰也疼,身上有感覺的地方都疼。
齊修遠擔憂的眼神立刻就望了過來:“這麼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那倒是不用。陳星說:“也沒有這麼嚴重。就是感覺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我腳疼。”
跑變成走。陳星一瘸一拐的,渾身都是汗。
齊修遠忽然停下來,說:“那我們回家吧,”剛好旁邊就是一輛擺渡車,齊修遠走過來,攙住陳星的胳膊,帶他往擺渡車上走,“先回去取包。慢點,你真的沒傷到骨頭嗎?”
“沒有。”陳星慢慢地搖頭。
“那就好。這段時間不要劇烈運動。”
擺渡車帶他們回到起點。沿途的風景很好,春光無限。江州的春天是多姿多彩的,道路兩旁種着不同品種的花卉,一到春天就競相開放,此時他們路過一片種滿月季的綠化帶,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荔枝香,陳星深吸了口氣,說:“好香啊。”春天的味道。
齊修遠卻無心欣賞這樣色與味都濃郁的春色,他隻關心陳星現在有沒有好一點了:“好點了嗎?”
“嗯。”陳星點點頭,忽然由下至上,狀似有點羞澀地問他,“我家裡也種了幾盆花。春天到了,開得很好,你要來我家看看嗎?”
齊修遠一頓,說:“現在?”
“也可以。”陳星看了眼時間,“順便在我家吃中午飯,就是有點晚了。”
“你自己做?”齊修遠皺起眉頭,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不。”現在他站立都成了問題,還怎麼自己做飯,陳星說,“我帶你去下館子。”說完他看着齊修遠,咧開嘴笑了笑。
“好——”齊修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