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裡對這處禁地的描寫,相當之輕描淡寫,危險程度不及南谷蠱陣的千分之一。
于是在謝宮秋本來的推想裡,這地兒再恐怖,也奈何不了原身的不死之身,更何況有天下第一劍烏玄傍身,就算做不成反派的絆腳石,至少也能活着出去。
但又是虛空又是妖王的,總有種小命又懸了感覺。
和幻境裡如出一轍的攻擊招式,此處妖王殿裡封印的大妖,自然是姜無生。
哪怕是被封印被削弱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後隻剩下一縷殘魂的妖王,對她這樣的炮灰來講,都是極為危險且緻命的。
更何況,她是借謝劍的身軀還魂的。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無論認沒認出來,都毫無有坐下好好談談的可能性,認出來了隻怕更加完犢子,畢竟透過幻境,那幾株藤蔓和切菜一樣的絞殺還曆曆在目。
謝宮秋屏氣凝神,警惕随處可能襲來的藤蔓。
鈴铛随風飄響,在黑暗裡清脆悅耳,平添幾分詭異涼氣。
正是風聲來處。
她再次找準時機出劍,此地不宜久留,多留一會兒就多一分危險,必須速戰速決。
似乎是刺中了,叮叮當的鈴铛聲漸輕。
謝宮秋眼前虛晃一瞬,接着光線随鈴铛的微弱而一寸寸明亮。
從模糊到真切,目之所及是一人垂首立在眼前,容貌被飄蕩墨色長發掩蓋,脖頸蒼白,無力地垂落。
她倉皇收劍,噗呲——
劍尖淋漓鮮血,連雙手都被沾染上血迹血塊,粘稠滑膩,嘀嗒嘀嗒落下。
剛那一次攻擊,成功了。
隻是她方才是……殺人了。
劍尖刺入皮肉直過心髒的觸感猶在,血液噴濺,鮮活的心髒霎那停止。
生機消散。
握劍柄的手微顫,雖然心知殺的是姜無生那妖王,可驚恐惡寒仍從心底升起,如跗骨般不散。
“她死了呀。”
“是你殺她的,人是你殺的,你把她殺死,她就被你殺死啦。”
尖銳嘶鳴,凄厲慘叫,怨恨痛苦嫉妒貪婪,各個凝結成似有實體的鬼魅,在耳畔在身前盤旋不休,一遍一遍發出嘔啞嘲哳難為聽的聲響。
“怎麼不恨,怎麼不恨?他們都在騙你啊,怎麼不恨呢。”
“你沒有錯,而她必須死,你得保全性命離開這兒回家啊,何錯之有呢。”
“索性閉眼吧,隻要閉眼這麼簡單,就能出去了,就能逃出去了,隻要不聽、不看、不聞、不問,就不會痛苦了。”
不知何故,手腕一圈忽然有細微的刺癢,似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噬咬,想抓撓卻又被桎梏住,竟是連擡手都艱澀。
隻要充耳不聞……
謝宮秋順從地低頭收劍,手背發燙。
果不其然周遭的凄厲慘叫漸消,就連剛殺完人的恐懼都輕成片薄霧,一聲輕喃從耳畔響起。
“其實你也知道吧,妖王殿關聯外三重天,從這裡走出去便能去往妖墓門,祝賀你終于完成原身遺願了。”
“回家吧,回家。”
是了,她得回家。
光門在黑暗的盡頭,迷迷蕩蕩地被蒼白煙霧缭繞。腳下變得遙遠,無論是褚知行、小鹞、十二長老、江羽,還是殺人的恐懼、逃命的害怕、傷口的疼痛……
都在變得遙遠而渺小。
“喂!你怎麼還在床上?一覺睡這麼久嗎?!”
“連鬧鐘都不訂可真行啊。你忘了嗎?今天是畢業典禮!”
“真是過得稀裡糊塗的,小心複讀一年!晚畢業一年出來是找不到工作的!”
嘈雜的人聲交談,叽叽喳喳的驚呼,入目是白漆刷過的牆面,還有日光燈耀眼。
現代宿舍木闆床又硬又劣質,起身還嘎吱嘎吱,謝宮秋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
總不見得誠實說她穿越到那本叫做《道三千》的小說裡去了,遇到了很多小說裡的紙片人,幸好穿回來了。
手邊什麼東西擱得慌,她拿起來看,封面正赫然寫着《道三千》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不禁想到十二長老最終還是和四澗書院交惡了吧,有蘇落小江羽也會在亂世裡被殺吧,就像是無足輕重的炮灰,化為《道三千》裡短短的一句——
屍骨林立,血海萬裡。
“快爬起來!還有三十分鐘就開始畢業典禮了,我看你這個拖延症來不來得及,還看什麼書呢!!”
謝宮秋怔神,可那些已經和她沒關系了。
她隻是穿書而來的普通人,救世有男女主,而她完成原身遺願後自然就順利回家。
“你怎麼還不起來,喂?發什麼呆呢?”室友滿臉着急,很是擔憂,“可别是真睡傻了,你半個小時化得完妝嗎,畢業典禮還要拍大合照,千萬别蓬頭垢面去啊。”
她伸出手來,似乎想扶謝宮秋一把。
夏天是穿短袖的季節,又逢畢業典禮,她捯饬着漂亮精緻的妝容,利索盤起的丸子頭洋溢青春的氣息。
學校裝修得早,又摳門,空調四級能耗,扇葉烏拉烏拉,吹來的風夾帶香水氣味撲鼻,也不知道她噴的是哪種花調,好聞到令人陶醉。
鈴铛聲又似有似無地從四面八方傳來。
在手指尖即将觸碰到自己的瞬間,謝宮秋低聲輕喝:“就是現在。”
鈴铛聲從清脆悅耳到尖銳剌耳,不過須臾。
細小的藤蔓像它的主人那般,早已小心翼翼地勾上小拇指。同樣是草本植物類的妖,江羽的小藤蔓着實可愛多了,像小動物。
謝宮秋五指迅速收攏用力抓住,借小藤蔓上倒刺劃破指尖,疼痛迫使靈台清明,她指尖血抹上劍鞘,心念微動,催出烏玄。
長劍破開黑暗,直直釘入牆面的某一處。
室友臉上還保留着驚訝,面龐卻出現碎裂的紋路,化作無數黑夜裡的蝙蝠,撲棱着翅膀解體,憑借微弱的熒光,能依稀瞧見潛藏在黑暗裡鬼魅。
她肌膚蒼白似雪,墨發如瀑,赤足而立,身周盡是大小不一的玄鐵鎖鍊,甚有兩根從她琵琶骨上穿過,猙獰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