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課題。我解決不了他的問題,頂多回答關于我的那部分疑慮。
免費的東西都不便宜。
我隻是在為桌上的小吃付費而已。
“我們家附近有四家豬扒飯,好吃的不便宜,便宜的不好吃。你的店在我這裡評分最好,但是太遠了。”我和老闆說。
“嗯?”他愣了下。
他也認識我很久,平常都是卡卡西和他交流,我隻聽着,不說話,突然聊起來,我不習慣,他也愕然。
我擰了下眉,盡量表達地清楚一點:“去學校要走三十分鐘,到商場要一個小時。除非從學校出發,或者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來商場,否則太遠了。”
“……哦,原來是這樣,小姐家果然住的很遠啊。”他恍然大悟,這就是我少來的理由。
“嗯,”我說,“如果你們開通外賣業務,就會經常見到了。”
“啊,這個,其實我是想過的,”他認真地坐直了身體,“但是平台的加盟費實在高昂,我這小店支付不起。這一筆錢平攤到消費者身上的話,我家的豬扒就不夠實惠了。”
他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眼角布滿了細紋,但眼睛黑白分明。
在電子消費時代,我很少聽到有人苦惱的是如何保持初心而不是如何快速盈利。
這讓人肅然起敬。
于是我也坐直了一些。
“那就自己派送,”我說,“穩定的品質不會帶來額外流量,但會增加顧客粘性——對症下藥,想辦法方便老顧客就餐就可以了。”
“這、這……可行嗎?”他不自信。
但這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我答他:“當然。我既然可以接受從學校走三十分鐘到商場這邊來吃飯,就同樣可以接受從家裡走三十分鐘去學校取餐。”
“你是說送到學校去?”
“是的,”我回答他第二個問題,反正早晚得回答,“沒人說過一定要送到家門口才叫外賣。送到公園、公司、學校都可以,大部分上班族本就是匆忙買便當,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餐廳用餐。”
“……真的可行嗎?”他仍然懷疑自己。
“不知道——”
“嗯,”他對我笑,“麻煩您了,解決店裡生意慘淡的問題也不是這麼簡單的啊……”
我不喜歡社交。
人都是固執已見的,總是看到自己以為的,忽略了對方真正的用意。
社交在我看來是毫無必要的東西。
但我仍然要把話說完——
“既然保持現狀,事情也沒有轉機。沒有方向的時候,無論怎麼走都是前進。”
“這、這是當然!”老闆站了起來,看着我,眼裡晶瑩透亮,“空想沒有用,要行動起來!而且您是我們店的‘幸運星’,給的意見也很有參考價值……謝謝您小姐!我捋一捋!捋一捋!您先用餐,涼了就不好吃了!”
縱然嘴上都是忐忑,自始至終,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始終堅定。
他不會有問題的,我非常确定。
我以前常來這家店,是因為這裡的豬扒飯價格實惠、品質優越。料理是能承載心意的東西,同樣的價格,這家店最實惠,意味着他家最用心。
我以後會常來這家店,除了品質,還會因為店老闆的心态——
我每次來都意味着生意馬上要變好了,換句話說,我是隻會在低谷期出現的顧客。
那麼我完全可以是一個标志着最倒黴時刻的“倒黴蛋”,但他固執地認為我是代表轉折的“幸運星”。
我就是我,沒什麼不同。
倒黴蛋還是幸運星,是老闆的認知。
他認為我代表了“幸運”,是因為他擁有發現“幸運”的眼睛。那麼他早晚會找到真正的幸運。作為這家店的店主人,他自然會帶着這家店幸運地披荊斬棘。
他不會有問題的,我非常确定。
有問題的是我——
老闆走了,并且沒有再回來的意思。我松了口氣,生平最讨厭麻煩,偏偏麻煩總愛找上我。
社交太辛苦了!
他走了,我也像洩氣的皮球癱軟在椅子上。我真的很不擅長和人交往,短短一會兒的功夫,我所有的能量就要消耗殆盡。
我得趕緊吃一口豬扒壓壓驚!
桌上有照燒汁,我往碗裡的豬扒上灑了一些。
放調料瓶時,我發現馬爾科沒有動筷,反而在看我。
不知道他怎麼回事,他看着我。
過去的幾天時間裡,無論白天黑夜,他的眼中都隻有一如既往的隻有木納和迷離;而此時他看着我,臉上卻流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錯了?
我認為他那笑不是禮貌和尴尬,像醒悟與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