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雲霧裡醒過來。沒有修兵,隻有不停歇的雨幕、濕漉漉的街道,路燈點射着凄冷的天地,一如入冬時的離别。
這裡沒有修兵,也沒有卡卡西。眼前漆黑一片,一無所有,除了馬爾科,我隻有馬爾科,他在我背後倒抽寒氣。
“你怎麼了?”我醒了,但我還雲裡霧裡。
“……沒,”馬爾科隻是笑,“你不疼嗎?”
“什麼?”
“大小姐,你這是什麼腦袋啊,”他忍着笑,抽出手摸了摸我的頭,“怎麼這麼硬……”
“我撞到你了?”我後知後覺,“對不起,馬爾科,撞疼了嗎?”
“沒事,不疼,”馬爾科不介意,沒有怪我莽撞,隻用青炎一卷,全當無事發生。
“快躺回來,熱氣都跑掉了,”他把我拽回被窩裡,拽回最舒服的位子上,緩緩問着,“不是睡不好嗎?這才多久,你都睡着了?”
“嗯,睡着了……”我乖乖躺回被窩裡,撩開睡衣,露出肚皮,繼續享受按摩服務。
我真的睡着了,馬爾科到來後,我的睡眠質量方興未艾。
我在哼哼,馬爾科嗤嗤笑:“這麼舒服?”
“嗯!你剛才說什麼,修兵怎麼了?”
“噢,修兵啊……”
馬爾科一邊替我按摩,一邊和我重述:
晚上回家,我怕忘事,忙着寫小本本,浴室空着,他便先去洗漱;等我忙完了去洗澡的時候,他才出來收拾房間和禮品,閑暇之餘,又給修兵打了一通電話。
馬爾科好細心呢,我小小地詫異了一瞬。
置物中心的SVIP卡綁了修兵的手機号,我們的一切消費都會發短信通知修兵,等他空了也會自行查閱——就這麼點小事,他居然還刻意通知了一聲。
于是電話打都打了,他們順便聊了聊天,說起了修兵同事的病況。
“……修兵懷疑同事先前吃錯了藥,導緻病情加重,所以才要送她去醫院做全面檢查。”
“那她吃錯了嗎?”
“吃錯了,”馬爾科肯定,“之前身體不适,她沒有分辨,一次吃了好幾種藥。這幾種藥物互相反應生成了毒性物質。早些時候已經出現了中毒反應,但沒人發覺,幸好修兵送她去了醫院,醫生發現了。”
“好危險……”
“是啊,”馬爾科講,“好在發現及時,搶救過來了。”
馬爾科的電話打的正是時候。
醫院沒有節假日的說法,越是佳節,越是人滿為患。今日亦然,偌大的醫院,醫護人員們目不暇接。
修兵忙着辦手續,跑前跑後,分身乏術,應該詢問的後續護理問題完全來不及細問。馬爾科的電話一響,兩人正好交流。這一交流,下午還是普通流感的同事,忽然升級疊代成“差點一命嗚呼”。
消息十分突然,但生命就是這樣脆弱。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于天地之間,一如蜉蝣。
“下午修兵說流感,我聽着有些不對,最近是有流感,但症狀和他描述的對不上……晚上一問果然不是流感。”
“……”
我說呢,馬爾科未免太細心了,怎麼一點小事還要特意通知?
原來不是小事,是他的職業雷達在報警。
“對自己身體要愛護一些啊,”他在我耳邊感慨,告誡我,“不要學她亂吃藥,哪裡不舒服要跟我說,知道嗎?把小毛病一一拔除,才不會生出大問題……”
“嗯,知道了。”
防微杜漸——我明白馬爾科的意思。
但明白歸明白,有沒有能力解決是另一回事。而那種事需要大量理論的積累、豐富實戰的操練……一觸即發的敏銳嗅覺是精湛的素養,不是素人紙上談兵能企及的領域。
我做不來,專業的事隻能由專業的人做。
——果然家裡還是要有個醫生才行啊!
我轉過身,抱緊了馬爾科。
“大小姐,你幹嘛呀?”他也攬住我,啞然失笑,“這樣我沒有辦法繼續了。”
“不揉了,你辛苦了,”我靠在他肩頭,也揉揉他的手,“累嗎?”
“不累,”他精神抖擻,滿口都是笑,“這麼點事情就累嗎?”
我點點頭:“我躺着都累。”
“……”他笑得合不攏嘴。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癖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特别的點。
譬如卡卡西一旦開懷,會笑眯眯地靠近我,兩隻手或捧着我臉、或捧着我腦袋,然後用力地搓揉;而馬爾科每每大笑,都會把我拽進懷裡,用力箍着。
我時常得感受他胸腔的震動和床鋪的悲鳴。雖然我動彈不得,但那密不透風的處境很能體現他的快樂。
雖然很多時候,我并不理解他究竟在快樂什麼。
但那不重要——馬爾科在快樂就好了。
我在他的臂彎裡艱難擡頭:“所以你和修兵約了等他忙完,周末再替他做身體檢查?”
“嗯,”他懶聲應答,“修兵要周末才有空。”
“哦,”我點點頭,并不意外。
下午修兵說生病的同事沒有找到家人……依我看,就像窮兇極惡的歹徒至今逍遙法外,依卡卡西的性子,必定忍不住親自挂帥一樣;同事生病住院沒有家人陪伴,依修兵的性子必是放心不下,肯定要照顧到對方出院為止。
“可今天是周六,”我問馬爾科,“意思是下周才有空嗎?”
“嗯,是的,”馬爾科肯定,“修兵說對方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一個人生活,放着不管的話,半夜偷偷死掉了都沒有人知道……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哦。”
這倒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裝作不知道。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毫無意義。
何況對方情況特殊,恰逢疾病纏身,沒人照看的話,僅靠自己無力回天。
——所以身邊還是有家人好。
我已經掙紮着從馬爾科懷抱裡鑽出來了,我又默默地縮了回去。
“……大小姐,你到底在幹嘛啊?”馬爾科似笑非笑地問。
“沒有幹嘛,”我抱緊他,“隻是想跟你貼貼。”
“貼貼?”
這是前幾年的流行詞語,馬爾科沒聽過,一臉茫然。他把我扒下來,我又貼上去,反複兩次,馬爾科樂不可支。
雖不知貼貼是何物,但他抱住我,頭抵在我腦袋上,自然而然地和我貼近。
“這樣很親近吧?”我擡頭問他。
“……喔,”他微微一怔,點點頭,“是啊。”
“這就是‘貼貼’,貼在一起,是親密的表現,”我介紹給他,“前幾年很流行的詞語,你還沒有見過嗎?”
“呃,這麼說來好像見過,”馬爾科答,“學校論壇裡有人這樣回消息……所以不是暖貼的意思?”
“那是頂頂。”
“這樣,”他會了,活學活用,“大小姐,貼貼~”
馬爾科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