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聲。房門從外面合上。
卡卡西說走就走,步履匆匆。透過客廳的窗,遙遙可見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路的盡頭……盡頭更深處,暮色戚戚,地下沒有燈火,天上亦無星月。
時候不早了。這個點還得出門,恐怕是辦事處的差事。
辦事處的差事從來由卡卡西全權負責。我不必問,不是詢問的時候——眼下修兵要上班、卡卡西要工作,一時間,家裡又隻剩下我和馬爾科。
我們已經一整天沒有說話。
即便卡卡西告訴我們,我們之間存在誤會,正應該開誠布公地好好談談。而在他走後,任由鐘表上的指針滴答轉動,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和馬爾科始終僵在原地,對視着,誰也沒有開口。
沉默就像鈍刀,充斥在房間中,使人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至少我——我倍感語塞。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這種情景下又特為尤甚。
是該說些什麼的,但話語梗塞在喉頭,我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又該具體說些什麼?
無盡的沉默裡,幾不可聞地傳來了他的歎息。
“……傻瓜,别愣着啊,快把衣服放下來。”
馬爾科向我走出了第一步。
在我呆滞不動的時候,他快步走向了我。
卡卡西關心則亂,他才是真正的笨蛋,一心在乎解開誤會,隻管掀開衣服展示我心口的空洞,不曾想我生理期來了,掀開衣服也不知道替我還原。
馬爾科知道,趕緊上前替我整理衣擺。他心思細膩,既溫柔又體貼,真的很會照顧人。
“冷嗎?”他替我整理好裙子,不忘摸摸我的臉,确認體溫。
“嗯……”我點着頭。
很冷。我快要凍僵了,隻是礙于先前那場嚴肅的對話,強忍着沒有發作。
他靠近我,我不是故意,一下栽倒在他身側。馬爾科一把接住我,我的身體早已習慣了他的觸碰,他也一樣,順勢伸手抱住我,動作渾然天成。
“怎麼凍成這樣?”
“嗯……”
我太冷了。日子分明已過立春,而我感覺像是回到深秋,回到那個一夜驟降二十度的凍雨夜。
那時家裡沒有别人,隻有我和馬爾科,我不得不靠着馬爾科取暖,如若不然,隻能寂寞地在夜裡瑟瑟發抖;如今也一樣,家裡沒有别人,隻有馬爾科和我。我冷得意識不清,睜不開眼,馬爾科緊緊抱着我,點燃了青炎,仍由它們縱情燃燒。
屋子裡不需要額外的燈光。
火花閃耀如白晝。
卡卡西的提議很好。我們是應該聊聊,但并不是現在。
現在我沒有談話的心思,馬爾科也沒有——時間在流逝,他已經竭盡全力地替我取暖,而我的體溫卻毫無回暖的趨勢。
“這樣下去不行啊,”馬爾科有點急了,連連歎息,“别在這裡呆着了,先吃飯吧,你得吃點熱的。”
“……”我沒有意見,什麼都好。我很冷,太冷太冷了。
馬爾科帶我去廚房。在此之前,他已經準備好了菜品,隻等最後一步上鍋。
“咔”的一聲。燃氣爐滋滋冒起火光。
那點餘溫微不足道卻十足珍貴。我太冷了,又冷又痛。馬爾科把我放到了身前,一手勾着我腰,一手快速烹調。
今日菜譜是辣咖喱飯和加小蝦皮的海帶湯。
許久沒有在家吃咖喱飯了……食材的香氣竄入鼻子裡,勾起饞蟲的同時,不免也勾起了我一點似曾相識的記憶。
我記得那天也是這樣。
我很少進廚房。修兵不允許我搞破壞,卡卡西也不讓。隻有馬爾科會放我進來,上一次也是這樣,天氣一樣清冷,他在廚房做飯,菜譜也是辣咖喱飯和加小蝦皮的海帶湯,而我摟着他,極力汲取體溫……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冬去春來,我們相識竟已有半年。
半年前我們剛剛認識,彼此不熟悉,說話一闆一眼,滿是陌生疏離;如今朝夕相處了半年,居然又回到了從前的小心翼翼。
“馬爾科。”
“嗯?”
我試圖和他搭話:“對不起,我不是要趕你走。”
“嗯,我知道,”他輕輕地拍着我的後背,語氣平靜而溫和,“那會兒……你不是說了麼?你覺得我有喜歡的人,你讓我去和喜歡的人一起生活……不是嗎?”
“嗯,是的。”
我是說過這樣的話,也如此認為。但卡卡西也間接告訴了我,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而我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誤會了什麼,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這說來屬實荒誕可笑。
是我說錯話、造成誤會、傷害到馬爾科,而我居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居然需要被害者主動告知。
“對不起,”我很抱歉,但我隻能拜托他告訴我真相,“我不知道我誤會了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
“……”馬爾科油然地愣住了。再開口,那表情帶着惆怅,語氣也按捺不住波瀾。
“你……還是不知道嗎?真的感受不到?”
“嗯,不知道。”
“完全沒有感受嗎?”
“沒有。”
“這樣嗎,”他點着頭,無聲地歎息。
“我到底誤會了什麼?”我仍然得詢問他,“我說讓你走,這句話傷害你了是嗎?”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切都是我的猜測。倘若我的猜測是真的,我真的傷害了馬爾科的話,那我道歉。
我暫且能做的,似乎也隻有道歉。
“對不起,我——”
“不。别說對不起。”
馬爾科一把抱住了我。
一定有什麼事情在我不知情間發生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馬爾科。
印象裡的他總是溫柔,一颦一笑宛如春風化雨,連懷抱也柔軟得像雲端上的夢。此刻卻迥乎不同,擁抱來勢洶洶,孔武有力的臂膀像鐵索緊緊纏繞着我……纏繞着我們,捆得我們渾然一體、牢不可破。
“别說對不起……”
他在我耳邊重複,顫抖的聲音破碎而蒼涼。
但我太冷了。束縛那麼緊,卻使我感到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我沒有辦法抗拒。
我把臉埋進他溫暖的胸膛。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馬爾科輕聲說着,“剛才,卡卡西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但語調卻微微顫抖着,滿是餘波的震蕩。
……我不知道那種顫抖意味着什麼?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對管理員的存在是敬畏和恐懼。
除了恐懼,我不能知道還有什麼别的顫抖的理由。但我又分明察覺到,他沒有恐懼。因為恐懼的人會推開我,而他沒有,他環抱我的那隻胳膊比起從前都要用力。
——馬爾科在想什麼呢?又想知道什麼呢?
我擡起頭,費力地看向他——他的表情無比平靜,仿佛無事發生。
原是他聲音在顫抖。
但這一眼下去,我開始疑惑究竟是我在顫抖,還是他無法平息?
“……”我不知道答案。
即便我承認卡卡西所言都是真的——至少在我聽來,沒有誇張和虛構的部分。不過我也得承認,即便有誇張和虛構,大概我也聽不出端倪。
所以我既不知道馬爾科在想什麼,又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
交流,對我來說,從來都是難以跨越的溝壑。我常常感覺無能為力,過去、現在,一以貫之。
沒有辦法。
我聽見了,但我隻能沉默。
“……怎麼不說話?”馬爾科捧着我的臉,輕聲問着,“怎麼了,大小姐?不想理我了嗎?”
“我沒有,”我蹙着眉,不得不告知他,“馬爾科,我沒有心,沒有感情。”
“嗯……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