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錯。若是你的妻子,抱歉,是我逾越,我以為她會希冀天下太平,因此她自殺的緣由應不是你,而是有可能有人找上了她。」
「我已經規避了,多謝你的提醒。」
「冒昧一問,你的妻子如今……」
「是真的離開了。不久後你會和我見面了,是出一趟遠門,不過你可以安心,我會護你性命無虞。」
謝柳依着霍凡的話而返,霍凡一直目送她遠去,才出聲道:“你真是瘋了。”
“我太想她了。”少年翩然落地,清逸的面容頗為俊俏,“你好像快中蠱毒了。你求我一下,我便可以給你解藥。”
霍凡聞言反笑道:“我身為霍家長子,平生從不求人。是我自甘堕落,是我心甘情願,甘之如饴。你和她之間盡管有婚約,盡管你來見了她多次,可依然不能在一起,這就是你們的宿命。”
“我一直在等她自己選。”容敕道,“可她竟然什麼都不想要。”
霍凡道:“我替她算過卦了,她喜歡的人不會是你,但會出現在世家集會上。你機關算盡,算無遺漏,自诩朝堂之上的深水,偏偏敗在了情上,和我又有什麼差别。”
“我和你的不同,就在于我不會強求。”容敕身姿挺立,端得一派玉樹臨風,“你連解藥都不屑于要,以為這樣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嗎?待到情蠱發作,鑽心的疼啊。你的記性會遠不如從前,到時候我妻回來,怕得被你吓到。”
霍凡忍無可忍地道:“混話!她是我的學生,我是她的師長,何況你們還沒有成親,怎麼張口就是我妻。”
“婚約啊,我們有婚約了。”容敕也笑起來,溫和地道,“很多話我不敢和她說出口,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隻有權勢和金錢可以當賭注,可我發現她什麼都不想要,因此我決定放下她了。”
“世家集會我也替她求過姻緣簽,每次都是中,就好像我和她之間近一步無法相認,而太遠,我放不下。”
霍凡剛想再笑一下他,孰知嘴邊驟然吐出了一口血,看得容敕眉頭一緊。
“怎麼現在就發作了。”
“我能感覺得到,她要醒了。”
霍凡說的時候是笑着的,如釋重負,“我等她等了這麼久,終于要回來了。”
“我的學生很好……咳咳……”霍凡背過身去,用袖角堪堪擦拭去血漬,“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别讓她被别的男子……咳咳咳……”
“我從未見過你如此狼狽的樣子。”容敕悠然歎了口氣,道:“何其短暫的情,卻能讓你記這麼久。情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喜歡上敵國的細作,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喜歡……”
“我喜歡的人從來不是細作,而是天定良緣,是我的妻子。我堂堂正正想要求娶來的妻子。”霍凡解釋道,“我妻很好,你别說她,阿繡真的很好。”
阿繡是誰來着?
好像曾經許諾她春闱放榜,仕途大成。但她火燒了怡紅院,再也沒有回來。
拓跋雲又是誰?
霍凡撫平猶在作痛的額角,強忍着疼道:“我妻是誰?是不是怡紅院裡的阿繡?”
忘了吧,忘了也好。
雖然是這樣想的,容敕到底于心不忍。
他于是替他圓下了這個謊。
“是,你娶到她了。”容敕道,“三媒六聘,八擡大轎,你們拜過高堂,拜過天地父母,是天生一對,上好的姻緣。可惜她在外面遇襲,受了傷,還在療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霍凡呢喃着,整個人好像瘋了一樣,“不是這樣的!是我在等她回來,是我在等她回家!我到底……我是霍家的長公子……我不該困在這裡的。”
容敕不知是垂憐還是惋惜,聲音輕柔地道:“是這樣嗎?原來你在等她。”
霍凡道:“是我在等她!我現在就去怡紅院找她!我偏不信找不到她了!”
撲面而來的酒香讓容敕皺了皺眉,他擡靴踏過草地,任獵獵風聲揚起,舉劍斬斷他的青絲,道:“我以安王的身份命令你,死守太尉府。這一縷斷發,我會替你帶給拓跋雲,你和她會見面的,隻是不是現在。”
齊齊截散落的發被他收好放進錦囊中,容敕遞給了霍凡一個酒葫蘆,“裡面裝的酒,名為醉生夢死。它會讓你循環往複地陷入同一個困局,我想留住你,所以……”
“我絕對不會忘了她的。”霍凡舉酒一飲而盡,“讓我忘了她,不如殺了我。”
“那你該被殺了很多次了。”容敕歎了口氣,“我實在未曾想到,你居然真的會喝。我是在考你的心性,想助你借酒消愁,沒想到你竟真的動情了。”
霍凡道:“謝府我替你守。但我不會告訴她你與她之間的婚約事。”
“當真狠心。”容敕又歎了口氣,“你明知我舍不得告訴她的,先生。”
“我逼你狠心,是想助你稱帝,可你居然和她一樣,也是個癡情種。莫要,和我走上一條路。”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灌下了整個葫蘆的酒,“好不容易說了想說的啊……第二日醒來就要忘了。少不得讓我多說幾句了,你身為日後的攝政王,當關心的是朝局,而非一己私欲。”
“先生教我的人非草木,豈能無情還作數嗎?”容敕道,“她亦是衆生,我怎麼會不喜歡她。”
“衆生,衆生。”霍凡醉醺醺地往前走了兩步,道,“她也是我的衆生,緣何要讓我做這個菩薩啊。”
白日吹來的風極其靜,又極其柔,就好像一個溫柔的師長輕輕拍着一個不知家在何處的孩子。
“我的家呢?”霍凡好像是在問容敕,又好像是在問他自己。
容敕道:“你的家,就在心中,先生。你的道,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