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遠處的林清風聽了這話,正了正神色。
是真話。
她看向雲絮單薄的背影,然而雲絮像是預料到一般,隻是停了停,接着平靜地換了指法。
琴聲不同于剛剛的婉轉,緩慢纏綿的揉弦多了幾分低沉與悠悠靡音,弦聲迷亂,催人混沌。
“我不認識雲絮。”
她語調不變,伴着琴聲多了幾分缥缈的恍惚感。
床上閉着眼的人不說話,雲絮又重複了一遍。她像是在較勁,在說話時琴聲帶着的靈力逐漸流進陳若明的身體。
屋内晦暗,林清風有些不适地垂眸,掩住殺意。
陳若明的臉色也漸漸蒼白,唇動了動,再次開口。
他的聲音還是像之前一般,隻是這次整個人的抵抗情緒也慢慢消失了。
“我-不-認-識-雲-絮-”
她松了口氣。
一刻鐘後,幾人出了院門。
等回到院内,林清風與單儀景變回原來模樣,單儀景自覺地給林清風倒了杯茶,又将茶壺推到雲絮一旁。他還是像第一次見面時站在林清風側邊,隻是這次沒再因為雲絮吃味。
他盯着林清風的發帶,想起剛剛公主身上的涼意。
看來得早點解決了這個陳若明。
“這樣就好了嗎?”
雲絮心中還算輕松了些,自己倒了杯茶,又吃了林清風遞過來的丹藥,吃過後才微微笑了笑。“怎麼可能?”
想要用琴聲中蘊含的靈術控制陳若明非一日之功,她在之前就知道。
“這才一日,若是想讓陳若明徹底改變記憶,需要多久?”
雲絮搖搖頭,但沒了早上時的那份害怕。“不知道。但是既然有用,那我就不會放棄,今日傍晚我還會再去一次。”她說着站起身,有些歉意。
“剛剛就這麼點時間我已經有些體力不支,失陪了。”
她要回去打坐,好好儲存些體力。
林清風目送雲絮進了屋子,轉過頭有些百無聊賴。她一手托腮,另一隻手沾了沾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下個“邪”字。
一個半吊子邪修的功夫真的能讓罪證刻到一代又一代人身上嗎?
陽光照進來,桌上冒着熱氣的茶水慢慢變涼,字迹卻依舊沒有消失。
她撇撇嘴,想着等回了逍遙可以問問逍空。但是天蟲草沒帶回去,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會不會吹胡子瞪眼。
林清風腦中胡思亂想着,眼睛卻打量着對面正襟危坐的少年來。
單儀景今日還是一身青色裘服,上面繡着精緻的雲紋,頭發一絲不苟地綁成高馬尾,低頭時烏黑發絲垂落在身前,在雪色中清冷出塵又溫和矜貴,像是哪個世家仔細養出來的清貴公子。
白天的時候确實很像樣子,林清風心想。
他之前從不會坐在自己對面,在她身邊總有些拘謹,但是現在,他氣定神閑地坐在對面,好似向來他們二人就是如此。
隻是...他看書的時間太多了些,也不知道都看了些什麼。
單儀景坐在另一側看着本藥材書,察覺到對面的視線,有些疑惑地擡眼,右邊唇角處那顆痣完整地顯露出來。
分明普普通通的痣,但林清風就是覺得大小剛剛好,位置也剛剛好,他每次看向她時,她總是會注意到那顆痣。
“怎麼了?”單儀景站起身,以為林清風有事要說。
林清風點了點桌上地字,“你怎麼看?”
那個“邪”字有些模糊了,又被林清風随意抹去,隻留下一點水漬。
單儀景很自然地牽起眼前的手,拿着帕子準備擦拭,卻稍微頓了下,移了位置。他隔着兩三層的衣衫輕輕捏在林清風的手腕處,手上的帕子剛碰到濡濕的指尖,卻被人一把扔到地上。
林清風仰着頭,看向彎腰的少年,不知為何有些愠怒。
“你嫌髒?”
她聲音清泠,鬧脾氣般想要将手腕從單儀景手中掙脫,單儀景卻又緊緊握住林清風的手腕。
他心中歎息一聲,彎腰撿起帕子時有些無奈般開口道,“公主,你我如此,本就于禮不合。”
“如今我已明白禮數,怎可...”他心中不甘,說出的話與動作互相矛盾,帶着欲拒還迎。
他不想隻做林清風的侍從。
林清風眼睫飛翹,眼角眉梢都帶上冷意。“讀了書,便是知曉了禮義廉恥,這兒便容不下你了?”
她生氣于今天單儀景的舉動,說話夾槍帶棒,咄咄逼人。
單儀景卻在聽到這話時心髒砰砰跳了起來,心中的愉悅順着脖頸爬上耳尖,連眼睑都染上一點點紅。
“不是。”他非逼着林清風因他情緒波動才肯罷休,這會兒他像是妥協般動了動,牽住了林清風的掌心,然後仔細擦拭起來。
林清風的手長得好看,修長纖細,隻是掌心與虎口處又一層薄繭。單儀景用靈力一點點地化開,溫暖的靈力在兩人掌心穿梭,平添了幾分靜谧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