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琵琶的女修聞言仰頭望着那個在蓮花下顯得十分渺小的身影,卻在聽到這話時幾乎像是下意識般,輕敲了下琴身。
對啊,那又如何?她從未後悔。
是她想下山,哭喊着扯着林清風的裙擺去了秘境,又是她拉着林清風的衣袖半跪着到了百花谷。她拉扯着她,以為會扯下她的衣袍讓她難堪,卻是林清風回頭朝她張揚一笑,堅定地牽起了她的手拉着她站了起來。
林清風的衣袍幹淨又整齊,沒有因為她的拖拽而有任何褶皺,堂堂正正地站在潔淨的蓮花處,風華難掩。
--咚
--咚
就像是在秘境中一樣,雲絮再一次撥動了琴弦。
宛如潺潺流水般的琴音從雲絮手中緩緩流淌,一圈圈靈力像是波浪一般從她手中流出又一點點升空,半空中的林清風笑意更深,待體内靈氣充盈,便猶如破竹一般直沖雲霄。
雲絮的琴聲是她的戰鼓,隻要戰鼓敲響,她提棍一往無前。
還是凡人的時候,林清風也曾在無聊時幻想過修真界,飛鶴靈獸,符咒陣法,揮手間風起雲湧,劍斷山脊,等上山後,她也在淩空時與撲面而來的白雲微風問好,秘境中奇形怪狀的靈獸、靈草,不同宗門的弟子,修道...
可這原不過是冰山一角。
越往上,蓮花的威壓越強,林清風卻感覺到有兩股力量互相較勁。這其中逍空的陣法親近她,讓她能夠順暢上前,而另一股力量屬于這朵巨大的蓮花,用威壓阻礙她,減緩了她上升的速度。
雲絮的琴音在林清風速度變緩後驟然揚起,她的手上動作更快,平緩流水化作高山峭壁,琴聲好似在急浪之中果敢地撲上礁石,擊起片片浪花。
急促的琴音讓靈力更快,她周身的護身符一張張撕裂,四周濃郁的魔氣若入無人之境,劃破衣袖,她卻不管不顧,再一次轉換了琴音。
風雨漫天,雲絮垂眸琴音越發厚重肅穆,綿長的琴音與靈力同時流入林清風靈府之中。
“破陣曲?”蘇易津躲閃間側目,那邊的女修低眉順眼,黃紫色飄帶垂在地上染上污泥,看起來一襲微風都能吹倒,但是琴音卻像是千軍萬馬一般帶着振奮人心的力量。
這琴聲的受益者不隻是林清風,亦有他們這些與魔獸搏鬥的修士。
魔獸似是被琴音刺激到,睜着眼猛然間沖向雲絮。奔騰聲從旁響起,雲絮根本無處可逃,千鈞一發之際,蘇易津手中掐訣将長劍送到雲絮腳下。
他運轉靈力,雲絮在魔獸沖撞上來時從側邊飛起站在空中,手中動作一刻未停。
“你自安心彈琴便是。”
蘇易津朝前翻滾,轉身彎腰時推出靈力扔向對面的魔獸,單儀景快速趕來,一劍砍掉了魔獸的頭顱。
剛剛對戰時他自顧不暇,好幾次讓魔獸踩踏到,半空中的林清風尚未結陣他沒法安心。地上的魔獸可能感應到什麼,越發狂躁,它們幾乎同時擡頭看向半空中的那個女修。
林清風立在原地,周身泛着微光,長棍安靜伴在身側,看着它的主人一點點畫陣。
陣法漸漸在她指尖勾勒出來,半空中陣法越加繁複,長棍上隐約浮現銀白,在半空中看起來像是一個全身會發光的銀針般旋于林清風周圍。
下一刻,林清風倏然伸出右手,長棍猶如得到召喚,穩穩停在林清風手中。
在長棍爆發出光亮時,下落的雨滴有一瞬的停滞,林清風周圍金光四散,那些線像是有生命一般,每一根都尋去了逍空的陣法。
青白相接,在刹那間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而光芒的正中央,青衣女修衣袍飛舞,比發絲更加飛揚的,是她的眉眼。
林清風眼角上挑,看向自己正前方的一片白霧茫茫。
這陣法,叫作天地同心。
她在百花谷後山悟劍,卻在這巨大蓮花下悟陣。
陣法與劍術,怎麼不能合一?
她既能悟劍道,又怎會在陣法上略遜一籌。在想要學陣的那一天開始,她知曉就算是天地,也該是她手中的法器--隻要能用,便會像是手中長棍,唯她所用。
待白光散去,天地間風雨盡散,原本發狂的魔獸紛紛倒地不起,而地面上衆人擡眼,便見灰霧色天空的蓮花正中央,插着一根筆直的漆黑長棍。
長棍正上方,站着一青衣女修。
她身上的衣袍破散,鮮血順着指尖一點點滴落,水粉色蓮花上金色緩緩消失。女子臉上的金色慢慢散去,垂眸一點點掃過底下的修士時,眼中的淡漠猶如實質,最終停在了百花谷掌門身上。
林清風站在棍上看向掌門,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神識。她眼前不是仰頭望着她的衆人,是...一千年前的百花谷:那時的谷中四季如春,繁花似錦。弟子們結伴采藥,制藥,谷中一片和樂之景。
卻在某一日,一切都變了。她能感受到驚慌,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互相撕咬的修士,慌亂的長老,毀壞的藥田,念着“阿彌陀佛”的慈母修士,還有鏡中一點點變白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