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祺有些好奇:“将軍在看什麼?”
“我在看車窗。”霍去病道:“我想,如果将車身換成厚鐵闆,車窗再縮小一些,那麼前面負責駕駛,後排就可以安置一些弓弩手四面放箭,那個效果……”
“——啊?”
·
十點四十五分,大巴車在農業基地外停了下來。三人魚貫下車,被引入正門。
現在剛剛開學,到基地參觀的學生數量很少,基地的客服很快就幫他們安排好了時間。但接待處檢查過他們的預約,仍然有點吃驚:
“你們要去參觀水稻試驗田?”
穆祺道:“是的。”
接待人員不再說話了,心裡依舊詫異。農業基地都已經開放遊玩了,當然不存在什麼過于先進不便展示的技術。但遊客們來玩多半也就是找個樂子,看的基本都是花卉園蔬果園嫁接實驗等等比較花裡胡哨的項目,沒幾個看水稻小麥的——更别說還是專程包車來。
當然,顧客的愛好也輪不到他們多嘴。工作人員檢查完票據,将旅遊指南遞給了幾位。為首的穆祺接過指南,在小冊子封面挨個寫名字(真奇怪,他居然用繁體和簡體連寫了兩遍),寫好後一一遞給後面的三個男子,再三叮囑他們拿好,其言辭之不厭其煩,說難——說難聽些——簡直和教導幼兒園的小學生差不多
三個男子收好手冊,随後擡頭仰望,繼續聚精會神的盯着懸在天花闆的一個瓜皮燈籠——那是實驗基地特地用甜瓜嫁接冬瓜後培育出的巨大瓜類,掏幹防腐再塞入電蠟燭做裝飾,既有光影的效果又有甜瓜的清香,是大名鼎鼎的網紅景點。但這三人看得目不轉睛,聚精會神,卻顯然不是在欣賞燈影效果。
接待處雜音不多,工作人員能隐約聽到中間的男人在說話:
“……上林苑也沒有這樣的瓜。”
旁邊的人似乎在低聲解釋,但中間的男人斷然搖頭:
“不是水土的緣故。這東西都能塞下一個活人了,大概天外異種,也不過如此。就是當初的方士——”
他忽然不說話了,表情變得相當之微妙。簽好字的穆祺則咳嗽一聲,施施然轉身。他無視了那一點微妙而尴尬的氣氛,一本一本地遞過指南,帶着幾人離開接待處,穿過長廊走進正廳。
正廳兩面擺放着各種稀奇水果,有的僅僅用作觀賞,有的則可以随意食用。而劉先生左右觀望,大有目不暇接之感——自穿越以來,武帝在飲食上最大最廣泛的愛好,就是品嘗各種瓜果,畢竟當年為了一點幹巴瘦小的野生荔枝,上林苑光移植培育的費用就不下千金;現在甜美果實随處可得,當然大得皇帝歡心。但現在,他的目光在長廊上環繞了一圈,嘴角卻忽然抽動了。
他望着的是一盤高高壘起的青棗,表皮光潤,清香沁人,一看即知可口多汁;但可口與否并不是關鍵,關鍵在它的大小。多次選育雜交之中,這種新型棗子已經近似于成年人的拳頭,幾乎可以與蘋果相比。而這個體型,又恰恰戳中了皇帝的某種痛處。
“哎呀。”他聽到穆祺輕輕說:“我記得劉先生是最喜歡吃棗子的,要不要嘗一嘗?”
劉先生的臉抽得更厲害了。他為什麼最喜歡吃棗子?——因為在漢代方術的秘訣裡,常吃棗子是可以成仙的!
當然,僅僅迷信方術大吃棗子其實也沒有什麼,要命的是當年方士李少君入宮忽悠顯貴,就宣稱自己在東海遇見了仙人安期生,見到仙人吃的棗子巨大如瓜;而皇帝居然被這樣的話騙得團團亂轉,真撥經費給方士到海外找神仙——這樣的舉止當年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稍稍回想,真是尴尬得連腳趾都要摳得邦緊。
什麼叫做可以上曆史書的社死啊?
毫無疑問,穆祺輕描淡寫點這一句,就是在暗戳戳的陰陽怪氣,就是在回敬這幾個月皇帝私底下的小動作。武帝尴尬而又不快,目光不覺淩厲。但穆祺神色自若,略無變動。
顯然,這個話題再撕扯下去,隻會對皇帝更加不利。而且以往日的表現的性情來看,要是真把穆祺惹毛了,這人搞不好還會花上一筆給這棗子冠名,就叫“安期生棗”,保證劉先生在死後兩千年還能轉着圈的丢人。
一念及此,劉先生也隻能忍耐了:
“你要帶我們看的到底是什麼?麻煩動作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