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喬落被他這麼一打亂,複雜紊亂的情緒消散。
她頭靠在椅背上,用餘光去看外面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
車開到了高速路口。
過路的城市在車後褪去,收費站出現在不遠處。
徐美好停緩,等待着前車繳費離開。
夜色中紅色的燈發出朦胧的光,喬落看着它墜落腿上,指尖緩緩探出來。
未能窺見光就飛速撤回去。
她倉皇的閉上眼,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去想,好好睡一覺。
夜色太深,别車太匆。
徐美好在中央鏡裡看見後座女孩的變化,心裡輕輕歎口氣。
主駕後排的何必言睜開點眼,睡前摘了眼鏡,看不見太清東西,習慣性眯起雙眼,往前傾,低嗓問:“服務站停嗎?”
徐美好往後瞟,“到南河再停,大冬天半道上不安生。”
何必言點頭,沒再說什麼。
繼續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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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黎明在悄無聲息漸漸的提速中到來,徐美好撐着發困酸澀的眼皮,将車一路開到南河高速路上的服務站。
這處于兩省交界區域。
因此服務站很大,到晚上不少貨車和私家車在此停留歇息。
她找個空車位開進去,熄火拔鑰匙,微轉身,視線逡巡了一圈車内。
“到南河了?”趙明讓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縮着脖子往外看。
霧蒙蒙一片,車倒是不少。
徐美好輕嗯一聲,“動靜小點,叫必言一塊下去吃點東西,松快松快,下回就到陽南停了。”
“好滴。”
趙明讓揉搓把臉,摸着耳暖戴上,動作放輕的開門下車。
關門的時候,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輕。
何必言不用叫,早一步醒來,摸出眼鏡戴上,将眼鏡布疊整齊放好,在趙明讓下去後跟着下去了。
車門呼啦一開又關,冷風鑽進來,離得近的陳川眼皮動了動,肩膀往裡縮幾下,眉頭不着痕迹地皺了皺,要醒的迹象。
喬落比他先掀開眼皮,她微朝窗口偏偏頭。
睡眠事發後變得很淺,早在拐彎下坡找車位的一瞬間就睡不着了。
但她沒動。
不想給其他人添麻煩。
隻有小腹不太舒服。
有種鼓脹的酸澀,她輕輕吸了吸,嘗試忽視這個事實。
忽視無處不在的羞恥和焦慮。
車窗外三人說話聲很小,趙明讓叽叽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麼,在那拉伸身體,被何必言踹了一腳,趔趄半天撲過去。
喬落看見還不停有車輛進入服務區,小孩微弱的哭鬧和大人的抱怨混合。
他們說話間,唇間會哈出白氣。
彰顯着空氣的低溫。
這是一個很遠的地方。
在北方。
最北方。
甚至可以看見成片樹杈,層巒的山。
她蜷在袖子裡的手握在一塊,眼皮上附着着一層薄薄的光暈,安靜地窩在那。
直到旁邊的人動了動。
喬落還沒來得及裝睡,腦門上忽然被彈了下。
她不耐煩地挪過去。
對上陳川帶着睡意的臉,他睫毛挺長的,半垂着,顯得人懶洋洋。
“醒了就别裝了,”陳川嗓子微啞,惺忪,“想吃什麼,我下車給你買。”
車内的光線還是有點暗,使他半張臉都混在冷調的色澤中。
有種别樣的冷感。
喬落眼神平靜,無動于衷地看他,微凹的側臉上渡了一層冷藍色的薄光。
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别管我,我要把自己餓死的淡淡死感。
陳川覺得好笑,頭蹭着椅背斜過去,稍低下巴,落在喬落微顫的睫毛,又轉到她亂了的半長發上。
他勾唇笑,眼神卻毫無波動:“别說你不吃啊,我怕你沒到洛城就餓死了。“
有病。
懶得理。
喬落幹脆閉上眼,裝聽不見。
她滿身戾氣地偏開腦袋,額頭抵住玻璃,涼涼的溫度不斷往皮膚裡灌。
見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陳川盯了四五秒。
“喬落。”
他手從兜裡抻出來,捏住了她的下巴,轉過來,拇指食指卡住她的臉頰,輕用力一捏。
蒼白的唇被迫嘟起來。
溫熱幹燥的皮膚碰到她,毛立刻炸了,喬落蹭一下掀開眼皮,睫毛抖了好幾下。她往後躲沒成功,隻能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下火車後到現在,她難得開口。
“陳川。“
”你是不是有病?”
陳川看着她眼中冒出兩簇火。
不容易啊。
可算是舍得開尊口向他表示咬牙切齒的親切友好的問候了。
他低頭,黑發戳着眉尾,眸子黝暗。
“一天一夜不吃東西,喬落,你這是要上天啊,還是要修仙啊?”
“或者……你希望我喂你吃?”
喬落忽擡眼,睫毛震顫,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眼神看他。
無聲道:你從那看出來我這麼希望了?
陳川眼一彎,當沒看見,任她瞪着,嘴角露出個犯欠的笑。
“也不是不可以。”
“一頓一百八,怎麼樣?”
“專屬伺候,包你買得開心,買得值。”
這sb,喬落眯了眯眸,火氣都快從頭頂冒出來。
整個人完全炸毛了。
她發亮的眼睛和他對視片刻,下巴忽然往裡縮,張口咬住陳川的虎口,猝不及防的一出,陳川反應再快也被她啃了口。
他嘶了聲,立馬擡高手,虎口泛着紅,一看就知道下了狠勁。
“哇,牙口還挺利。”他不走心地稱贊,在半空中晃了晃手,神色寡薄。不僅沒生氣,嘴角的笑反倒是愈發燦爛,“讓我算算,從在廣港上火車,到現在二十多個小時了,中途就洗過兩次手,你也不嫌髒啊。”
陳川輕啧,還嘬嘬幾下,就差再鼓掌誇她厲害了,結果下刻,他舉起大拇指。
“真棒。”
“……”
真的,喬落要是能給他一刀。她一定不留情,胸口重重起伏幾下。
她認命了,一字一頓地說:“我、要、刷、牙。”
外頭細碎的說話聲變大,光度也沒之前暗了,灰色的雲掩不住冒頭的太陽,玻璃被照射的發亮,喬落周身攏了層淡色霧氣,那張面無表情的面癱臉都被暴躁弄得生動起來。
陳川的笑多了幾分真情實意,嗓子眼咕哝出幾聲啞笑。
聽得喬落兩眼一黑又一黑。
很快,她又聽見他拉長的嗓調。
“不行啊,我手疼。”
“怎麼辦呢?”
喬落:“……”
不是,她真的不能殺人嗎?
殘疾人殺人犯法嗎?
她一定是腦子瓦特了,才跟着他去一個地圖上都得找半天的地方。
不被賣了,也早晚被氣死。
那雙杏眼裡的劇烈波動太好玩,陳川壓不住嘴角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