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複。
陳川“啊”了下,習慣性用手狠揉她的頭。
陳渝猛退,他笑意濃了起來:“不吃炸米花了?”
陳渝眼皮耷拉着,動作姿态都十分戒備。
陳川不逗她了,拎着米放到自行車上。
落下的雪變小了,天空灰撲撲地轉着灰度不一緻的雲,他摸着個口罩戴在臉上。
自行車後座上按了棉墊子,陳渝自己上去,帶着半指手套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保持着一小段距離。
“坐穩了?出發了啊,”陳川懶洋洋地朝後看。
陳渝木愣地點頭,由拉轉為抱着陳川的要,重重地發出一聲:“嗯!”
陳川腿一發力,自行車從坡上沖上去,車尾在地上劃出半圈,以一個利索的速度往前。陳渝激動的露出一個笑。
不是那種很自然的笑,而是嘴角上揚,眼睛無法聚焦一處的笑。
陳川能感覺她的開心,眼睛不由自主地彎下來。
進了市場,路邊都是大黑棚,一個接一個,隻有零散的小鋪支在逼仄的棚中間。他先去了水果攤上,買了半斤橘子和半斤蘋果挂在車把上,路過糖葫蘆買了七串,陳渝自覺地拿了一串。陳川撿了點芹菜後調車頭,又去拐彎肉鋪。
“小川來了啊!”
剁肉棚下的男人矮胖,特白,一見他就笑,“可算是回來了,給你留了最好的。”
陳川扯下口罩,笑了笑:“謝謝五叔。”
見他往裡多裝了雞腿,立馬說:“叔,不用,你把那個算進來我結賬。”
五叔用刀代替擺手,“這是給小魚那丫頭加餐,你一大小夥子邊上呆着去。”
聞言,陳川沒再推拒,從車把上的袋子裡拿了幾個橘子隔到桌子上,“解解渴。”
“哎,你這孩子……”
“走了啊叔。”
陳川沒等他說完,騎上車就走了。
市場上的大部分老店都認識他,一路過去陳川沒斷招呼聲,最後停在炸爆米花的地方,那圍了一圈小孩兒等着炸開那瞬。
陳川把米遞過去,“叔,二斤米花。”
“得叻。”
一聲暴響,爆米花從筒子裡噴出,陳川提前一步捂住了陳渝的耳朵。
一群小孩兒沖上去撿砰出來的爆米花。
陳川繞開他們往家走。
陳渝一手提着炸米花,一手拿着糖葫蘆,改為坐在陳川身前的杠杠上。
到了路口,正好碰上徐美好停下車,宋書梅從車上下來。
“小川,正好,我去還了二叔的車,”徐美好伸長胳膊捏了捏陳渝的臉,“大豐收啊小魚。”
陳渝抗拒地後退。
宋書梅半張臉都被圍巾擋住,她拍拍兩個孩子身上的雪。
“喬落醒了嗎?”
陳川點頭,餘光掃過她手裡的醫院袋子,翻身下車推着車。
“放心吧,”一進院子宋書梅就把片子打開,“劉醫生說沒事,挺穩定的。”
陳川接過片子,薄薄的一張。
他沒說什麼,把口紅掏出來給了宋書梅,“禮物。”
宋書梅欲言又止,心裡酸疼,見她要哭陳川忙推着她上樓。
“媽,你去看看喬落。”
“……你啊。”
宋書梅握緊了那隻口紅,什麼都沒說,用力握住陳川的手。
“如果我的身體穩定,你就回學校吧。”
她的孩子她了解。
也心疼。
樓梯口的光線晦澀,陳川低垂着頭,遮掩着眉,他無所謂地扯唇,“沒事,媽,我心裡有數,你先上去歇會兒,我做飯去。”
宋書梅轉開發紅的眼,拍了拍陳川的手,把陳渝拉過來,蹭了蹭她嘴角的糖葫蘆渣,沒再多言,轉身上了樓。
二樓的門開了關。
樓梯道的空氣陰冷,挂着繩子上的臘肉散出煙熏味兒,陳川原地站了會,摸着外頭兜裡的煙盒點上一根,肩支在牆上,煙霧朦胧了冷冽的眉眼,等吸完,他掐滅煙頭,洗洗手去廚房忙活。
-
樓上的喬落聽到了樓下的動靜。
她進屋後,停在那個黑色旅行包邊上始終沒動,整個人都藏在陰郁的空氣中。
無法形容的頹喪,她的眼中填滿了見不到光的晦暗。
窗簾拉着,微弱的夜燈未曾停止,喬落動了動,微側過頭,餘光斜到門口。
光隻落在她極少的面容上,冷冷地氣息蔓延。
身體上的不适感在提醒她的無能為力。
外頭客廳開始有細微的聲音,喬落眸光暗下,忍着小腹的不适,努力夠到它拎起來塞進來櫃子最深處,就像是把她過去的人生封存一般。
剛弄好,門就被敲響。
宋書梅在外溫溫柔柔地問她:“喬落,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
門内輕輕的一聲。
宋書梅推開門,喬落正努力地調整輪椅方向,低低地喊了句:“宋姨。”
“哎,”宋書梅應了聲,沒管昏暗的環境是否需要開燈,“小川去市場上買橘子,糖葫蘆,你也來吃點。”
喬落沒來得及拒絕,臉上被輕柔的力道擦拭,“屋子裡熱嗎?怎麼滿頭大汗。”
拒絕不掉了。
她想。
任由輪椅被推出去,推進了廁所,喬落耳朵微微泛紅,酸脹的小腹無形中爆出都是是羞恥。
她目光落在坐便旁的橫杠處,“宋姨,我自己可以的。”
不能一直被人幫襯。
沒人有這個義務,她總要學會以這樣的方式生活。
宋書梅看見她不斷顫抖的睫毛,局促的不安,明白她的自尊心已經到了極緻。
沒有開口勸導,隻說:“這次宋姨在旁邊看着,可以嗎?”
喬落唇瓣幹澀,說不出來話,下巴艱難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