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到了樓上,喬落被陳川放在緊跟其後的輪椅上,她正打算滑着去廁所。
宋書梅放下織毛衣的手,輕柔地問她:“宋姨跟你一塊?”
她現在一個人雖然可以上廁所,但有點危險。
不過前幾天,陳川又在找人廁所加了兩個更近的扶手,方便了很多。
喬落也不想這事兒上一直麻煩他人,畢竟挺難接受的。
“不用了。我現在可以。”
她說。
宋書梅點頭,看着喬落進去,也沒再織毛衣,而是注意着廁所的情況。
陳川接過何必言手裡的袋子放在沙發上,“媽,給買了新衣服。”
宋書梅張嘴想說不用,但不想撫了陳川的好意,她隻好說:“那我試試。”
袋子裡是一件暗紅色的長款羽絨服。
宋書梅身高一米六八,穿上到小腿,襯得她氣色都好了。
“好看!!哇哇哇!宋姨真是寶刀未老!”趙明讓叽叽喳喳地蹭過去。
“瞎說,我都老了,”宋書梅摸了摸趙明讓的頭,她看着陳川,“給自己買了嗎?”
陳川點頭,“買了。”
說謊都不打草稿,那袋子裡哪有男裝,宋書梅心裡難受了陣,臉上沒表現出來,“那就好。我去屋裡照照鏡子。”
她一轉身,眼睛就紅了。
何必言瞅着陳川一動不動地望着宋書梅的日漸消瘦的背影,他還記得去年軍訓他們仨逃課的場景,在河邊上訴說理想中的未來,嘻嘻哈哈的鬧騰,現在總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擡手輕拍他的肩膀。
一切盡在不言中,陳川懶散地支起脖子,勾住趙明讓的脖子。
“來,喊聲川哥,初一給你發紅包。”
趙明讓立馬變狗腿子,清了清嗓子:“哎呀,Who is this?哦豁,這不我川哥嗎!”
何必言被他逗笑:“lackey。”
趙明讓:“你說why?”
何必言:“你猜。”
“靠,”趙明讓跳起來打他,“你才馬屁精!”
聽着他們吵,陳川放松了肩,拿出陳渝的粉色短襖挂起來。
袋子裡還有件淺綠色的羽絨服,是喬落的。
非常有生氣的顔色。
在灰冷的冬天一掃沉悶。
-
廁所裡,喬落費勁地上了個廁所,望着那抹紅沉默了很久。
她出事兒以後就沒再來月經。
可能是這段時間吃的好了,心情和心理狀态也比之前強,所以它就來了。
也沒個警示,這麼突然。
她聽着外頭宋書梅去屋裡照鏡子,一摸口袋。
習慣了,最近身上都沒帶手機。
喬落臉色有點黑,僵硬了好一會兒,她拽些紙先擋一下。
擰開門出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客廳就剩下一人。
喬落對上陳川的側影,窗外的光發白,跳進來聚攏在他周身,不知道在想什麼,頭仰在沙發上,有幾分寂寥,更多的是冷淡。
這樣的他和平時總有區别。
她莫名其妙地心口發堵。
陳川嘴裡含着煙過瘾,後腦勺蹭着沙發轉過,見喬落沒什麼事的出來,長腿一用力站起來。
背着光,虛化了面容,他眼皮微沉,語氣淡淡。
“剛讓美好姐給你買了件新衣服,我們這習俗,大年初一穿新衣。”
“試試大小?不合适去調換。”
喬落視線往下落,定在那件淺綠色的羽絨服上,價格不貴,應該在兩三百左右。
大小的話,應該差不多。
她抿唇,“等下。”
宋書梅沒在,她不知道樓上衛生巾存放的位置,推着輪椅回房間,隻能跟徐美好說一聲。
拿起手機,喬落發了條短信過去。
:美好姐,我來月經了,可以幫我拿包衛生巾送上來嗎?
那邊秒回。
:我馬上上來。
:謝謝。
沒到一分鐘,徐美好就沖上來,陳川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店裡有事兒?”
徐美好沒說,隻說:“衣服我給她試,你去熬點紅糖姜茶。”
這話一出,陳川就明白怎麼回事,他輕點下頭,轉身下樓。
徐美好敲開喬落的門,進去,輕輕笑:“我都尋思過完年去給你找點偏方調理一下了,現在可算是來了,不然對你身體不好,我幫你換洗一下吧?”
喬落有點說不上來的心情,澀的唇間發苦,她垂下眼:“麻煩了。”
她們剛出來,宋書梅也開門了。
她看着像是哭過了,徐美好沒問,隻說了她要做什麼。
“我來吧,你去忙你的,别一會錯過生意了。”
“那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
進了洗手間,喬落自己撐着扶手坐到椅子上。
宋書梅把輪椅推出去,開熱水幫她洗完澡,換上新的内衣、睡衣和衛生墊。
“小落,有什麼不舒服,你直接敲我門進來,”她捏了捏喬落熱烘烘的臉蛋,打開吹風機。
呼呼隆隆的聲音和熱燙的風飛來,撫摸頭發的手粗糙又溫柔,喬落臉上的神色不多,身體裡的羞恥和焦慮卻在瘋長。
她甚至希望别來大姨媽了。
對于她現在的狀态來說,反而是一種負擔。
宋書梅和陳川都是心思細膩的人,一眼看出喬落的想法,吃幹頭發後。她蹲下來,眼睛柔和,輕摸她側臉的發,“小落,這是女孩很正常的生理現象。你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起床,上床,洗澡,上廁所,等熟悉了後換衛生巾就更不再話下了,所以,不要怕,也不要責怪自己。”
喬落靜靜地看她,内裡情緒幾經起轉,最後化成一句極淡的“嗯”和一句“謝謝宋姨”。
“不客氣,”宋書梅把輪椅拽進來,等她坐上去就推回喬落的房間。
宋書梅又去拿着衣服給她試了試。
她皮膚白,什麼顔色都搭,這顔色格外鮮亮,乍一看跟個小竹筍似的。
宋書梅誇她:“好看,漂亮。”
喬落順了順袖子,慢吞吞地說:“謝謝。”
其實她不太喜歡這個顔色,太亮了,顯得她人生太黑暗。
但她不想拒絕他們的好意。
“我幫你挂起來,初一穿。”
“好。”
這一趟下來,宋書梅臉色很差,身上也沒什麼力氣了,便回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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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間剩下喬落一個人坐着,淺淺的熱鬧越過窗戶闖進來。
弱小的光影停在手上,淺薄的手背皮下青紫色血管微微凸起,那麼脆弱,那麼纖細,好在指甲長好了,沒那麼醜陋了。
她慢慢地低頭,手指捏了捏空蕩蕩的褲管幾秒,用手心捂住眼睛。
沒哭,就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