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流逝的時間像白駒過隙,即便用力去抓也無法留住它的蹤迹。
而洛城進入三月後。
萬物都開始瘋長,融化淨冬天的寒冷與積雪,迎來春日持續上升的暖風。
前兩天,也就是2006年3月22号,喬落到洛城整整三個月。
她深知人不能沉湎于痛苦太久。
會變得荒蕪,隻剩下一顆疲乏的心。
所以在那天的早上,她難得主動去了樓下,讓徐美好給她剪了到耳垂下的短發,換上微薄的毛衣開衫,勾勒的肩頸線條更薄,更纖細。
這是宋書梅月初新在雜志上學的樣式,米白色,胸部和下擺繡了粉綠色的花。
幾個小孩都有。
喬落一低頭,挂在耳後的頭發都掉下來,手指翻動着日曆,慢慢撕掉二十五号。
微弱的光下十指的指甲圓潤自然,絲毫都看不出之前醜陋的模樣。
門從外頭敲了敲。
她把日曆擺遠點,轉動輪椅對着門口,“進。”
沒什麼波瀾的調子。
陳川推開門進來,打了個哈欠,“給你按摩。”
喬落:“哦。”
她被抱起來放到床上,多虧陳川天天來按摩,右小腿肌肉才沒萎縮。
陳川的手法愈發熟練,掀開她的褲腿,表情寡淡,邊按邊說:“程叔說讓我們抽時間可以北上一趟,那有家醫院……”
他話還沒說完。
喬落半阖着眼,不怎麼見光的臉蒼白,語氣冷冷打斷他,“不用了,我現在挺好的。”
說完,她閉緊眼。
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态。
不停的尋找沒有希望的治療,不僅浪費時間,還浪費錢。
宋書梅身體日漸羸弱,這個月換過一次新藥,反應都特别大。
作用卻微乎其微。
廣港那些人對她幾乎是視而不見,像甩掉了一件厭惡的包袱,恨不得今生不再見。
她的親小姨賀玉除了她離開前那通電話外,更是從始至終都能沒有再出現。
有時,喬落都會恍惚。
她可能從未在南方生長過。
那隻是一場虛幻到不可及不可念的夢。
房間隻剩下淡淡的呼吸聲。
半小時過去,陳川收手,給喬落蓋好被子,身上有細縷的尼古丁味兒。
他将橘子棒棒糖塞進喬落手心。
“早點睡,晚安。”
他起身走了。
門一關,喬落睜開眼,捏着棒棒糖,撕下糖棍上的小紙條。
龍飛鳳舞的一句話:放寬心啊,小狗。
旁邊還有個呲牙咧嘴的小狗頭,上頭标注:QL。
幼稚死了。
她将紙條和糖收緊掌心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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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梅見陳川從喬落房間出來,停下織毛衣的手,輕聲問,“怎麼樣?喬落想去嗎?”
陳川依舊一身黑,疏冷的眼低垂。
“她不想去。”
宋書梅歎氣,“你再勸勸,我也聯系以前的朋友打聽了。好多人去那醫院看了都治好了,說不定這次就真有希望了呢?”
陳川看了會陳渝的畫,“我再試試吧。”
宋書梅點頭,她從針線簍裡扒出一個存折,“這裡頭還有點錢,你讓喬落别擔心。”
她第一次手術後就留了心眼。
特意存下不少錢,以免複發時的拮據,不然這個家早就支離破碎了。
陳川沒接,他側着臉,“趙二叔後天去南方跑個長途,估計要十天半月,回來能有個好幾千,我跟他一塊去。”
宋書梅心酸,拽住他的手,摸到厚繭,眼眶頓時酸脹,把存折強塞進去,“小川,九月份你跟喬落一塊去上學吧。”
她就這樣了,熬到哪天都得熬。
兩個孩子一個還沒十八,一個需要人時時刻刻的陪伴領導。
宋書梅放不下心,也不忍看陳川蹉跎。
“别說不去,”宋書梅難得嚴肅道,“這次必須去。”
“大車也不能再去跑,媽當時賣了那兩家店就是為了現在,咱們不缺錢,隻是不富裕,根本不用你天天來回奔波。”
每回陳川跟着趙老二去跑大車,回來就能連睡三天,路上不安全,不敢睡,指不定碰見什麼小偷。宋書梅常擔心的睡不着,她算了算家裡的錢,基本上夠,隻是怕最後掏空了。
她的孩子都還小,不能因為她就這麼下去。
宋書梅答應陳川休學的時間隻有一年,在他成年之前,她就算是硬扛也會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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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客廳隻剩下陳川一人,昏沉沉的光躍窗進來,桌子上放着張存折,他嘴裡含根煙,咬緊的下颌凸顯他劇烈的情緒。
喬落是聽見外頭的談話聲了。
不真切,但也大緻懂。
她撐着坐到輪椅上,拿出了信封裡剩下的錢,數了數還有五千多。
輕輕拉開門,唯一的火光就是陳川唇間的煙。
輪椅滾動聲此起彼伏,陳川撩起眼皮,沉寂的眼直直望着她。
煙霧順着唇攀升。
她停在桌子上旁,手裡的錢放到存折上,“該收了,陳川。”
陳川手把煙拿開,聲音發啞:“家裡不缺你這仨瓜兩棗。”
“……”
狗嘴真吐不出象牙。
喬落深吸口氣,不懂他到底天天撐什麼勁,莫名其妙。
“收美好姐的錢行,我的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