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桑夾上一筷子,咬了口,嘎嘣脆,生甜夾在泡壇的鹽味裡,他随即喝了口稀飯…意外地感覺還行,“挺喜歡的。”
“喜歡就好。”劉芳會心一笑,“好吃就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日三餐都要吃好,營養跟上,才長得快。”
許桑笑了笑,“好。”
怪怪的,距離上次聽到這種話,好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遠。
吃完飯,許桑做了近一小時的作業。
口渴,出門尋水時,見劉芳正坐在地上,用小塊青黑色抹布擦着地,很用力,上半身幾乎都貼到地面上。
還沒多久,屋内翻了兩倍新,不誇張。
“劉姨。”許桑倒了兩杯水,端到她面前,“不是有拖把?”
“啊,謝謝啊。”劉芳從地上坐起來,捧着水杯喝了口,說:“我拖過幾遍了,這裡一直弄不幹淨,就單獨弄一下…孩子,你中飯想吃什麼?姨去買菜。”
“都行。有賣水果的嗎?”許桑靠上沙發,咽了幾口水。
“有啊。就在樓下,不遠,菜啊水果都賣的,新鮮,價格也合适。”劉芳看了眼時間,“我看你學挺久了。要不下去轉轉,休息一下眼睛?聽張姐說,你第一次來這兒,也剛好多熟悉一下周圍環境。”
“…行。”許桑點頭。
八點之後的天,放亮了,但溫度還沒高起來。
光亮起來後,這裡街道布局的錯綜就更“明目張膽”了,随便一停都是通向不同的“暗色盡頭”。
許桑跟人穿街過巷,比起一個人跟無頭蒼蠅一樣走,輕松自在多了。
甚至還妄圖東張西望着将一磚一牆都印進腦海,可似乎拐個路口,就全忘光了。
索性不管了,走着玩兒,看看沿途風景,聽聽震破耳膜的叫賣聲,也不算是…無聊。
“好久不見啊,劉姐!終于過來買菜了,來,我給你挑幾把好的。”一個花色背心的中年女人,一旁的木闆凳上搭着一件厚外套,“絕對新鮮!”
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她推銷的東西什麼貨色,身後,鳥籠翻了一樣叽叽喳喳鬧騰起來,接二連三的,喊着:
“劉姐……菜!”“劉妹兒……豆腐!”“劉姨……肉!”“劉媽……魚”。
處在路□□彙處,聲音聚在一起,炮仗一樣刺耳。
許桑别了下腦袋,要耳鳴的前夕,往旁邊挪了幾大步。
劉芳笑呵呵地蹲下去擇菜葉兒,挑得正起勁兒忽然想起什麼,忙吞吞地站起身,揚着嗓子喊道:
“孩子,你先自己轉轉吧。往前走,右轉有家水果店,可以挑些想吃的。”
“嗯。”許桑應下,絲滑轉身,朝轉街邁步。
太吵了,吵得腦子疼。
走了有幾分鐘,又到岔路口的位置時,許桑聽話地往右拐。
前一腳拐過路口,後一腳才堪堪着地,耳邊忽地炸開一聲脆響,同一時間,他條件反射性地往旁邊一躲,而兩指之隔,将将擦過一個被踩扁的易拉罐。
“我操你媽的,你有種别跑!!”
“快,媽的蠢貨,上啊!再不上人就跑了!”
“跑太快了,追不上啊,啊啊啊!!”
剛躲得太急,差點閃了腰,許桑還沒來得及辨别何地何人何事,迎頭就蓋來一件白色外套。
瞬間工夫,眼前黢黑一片…随即,被人重重一帶,半個身子都拐了個道。
一人拽上他的手腕,猶豫幾秒後松了些力。
許桑皺眉,拳頭攥緊的那刻,隔着薄薄一層衣料,耳裡灌進聲音。
“不跑沒命了啊。”
話燒耳朵似的,許桑顫了一下,才從呆滞中回神,隐隐罵了句髒話,跟上人不管方向地跑。
身後還響着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撞牆聲,偶爾還有石塊擦過腳踝的錯覺…
許桑有些煩躁,被拽着跑了不知道多久,那幫人的叫嚣聲才落低。
易承聽了一耳朵身後的動靜,低眸時,右手上移,将人往一旁被木材堆滿到略顯逼仄的小巷裡帶。
沒料到人突然拐道,許桑步子一亂,沒穩準,偏了些要跪下去的前一秒,肩側被按住,随後整個人被“撈”住,反應過來時,他大松了口氣。
木材堆這兒不知道多久了,可能主人都把它忘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
腐朽了不少,像生了黴般散出些不算好聞的味道——像糞堆裡堆出的“肥料”,被風帶得在整條短而窄的巷子裡飛竄。
易承熟練地撥了幾根寬木材,裡頭的光線立馬暗下來。
“不是,人呢,怎麼又不見了?”
“易承這崽子是會變魔術嗎?怎麼每次都逮不到,這次又是影兒都沒看到!”
“看吧,我說了,人壓根兒就不是往這個方向來的,你們就是不信,現在好了,人又沒追到…”
“滾犢子!你他媽閉嘴,馬後炮頂個屁!”
聞聲,許桑拱了拱,手指撚上外套,往上一挑,沒挑動,扯了兩下,才發現腦袋靠牆時,壓着外套了。
低眼,光線不比剛才,但停在他腿邊的兩條直又長的腿輪廓清晰。
也是這一刻,外頭摳了半天頭皮、灑了一地頭皮屑的人群打了退堂鼓。
易承伸手,繞到他腦後,抽出外套時,手心迅疾而精準地拖住了他後腦勺。
視線瞬間明晰,許桑晃了下眼,看清近在咫尺的臉時,腦中浮現起昨夜的路邊。
肌肉記憶一樣,頸側忽地微微發熱,他頓了片刻,感受着腦後的溫熱,問:“怎麼又是你?”
情急的緣故,兩人靠得過分近了…易承能感受到他呼吸噴落在自己臉側,還能嗅到些許木材腐味之外的淡香,喉頭輕滾,“新來的?”
“嗯?”
“一般人不走這兒。”易承抽回手,往後退了一步。
确定那幫傻帽沒有再跑回來的可能,易承又輕巧地将木材堆回去。
巷子間,又落回光線。
許桑木了兩下,回味一遍劉姨給的指示——“往前走,右轉”,他應該是沒走錯。
哦,十字路口,忘問哪邊是“前”了!
回神,他别過頭,稍顯無奈地歎氣,“走錯了。”
“……”易承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頸側,那兒還留着幾道薄紅色的指印,停了有幾秒,挑眉:“昨晚也是?”
還是頭遭這麼明目張膽地被盯着,許桑莫名有些燥,伸手抹了道脖子,“嗯。”
“啧。”易承往後靠着牆,細緻地描着人。
眼前的人,長相精緻,氣質出塵。賽玉的膚質,白得有些病态,而眉眼間自帶着種疏離感,像是天生宣告着“别靠近,滾邊兒去”。
偏生不太識路…果然“人不可貌相”。易承指尖微動,“我送你回去?”
許桑巴不得,應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