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平平淡淡,時間先在睡意彌漫中踮起腳尖悄然溜走,然後又在班主任的雞湯裡飛速被蒸發掉。
晚自習的鈴聲打響的那刻,教室裡的人就空了一大半。
梁意杉發來的題,确實高質量。
全套做下來,人像是被打了雞血。
而至于南城附中的“模拟試題”,怎麼說,半套做下來,人像是被潑了雞血。
許桑整理完錯題,活動指節時,擡頭,教室裡空空如也。
哦,身邊還有個。
枕着胳膊,深埋其間,睡得很沉。
他沒急着收拾東西回家,靠着椅背閉眼,将今天做了個簡單複盤。
除了中午略顯傻逼,其餘時段還算正常。
白天講的東西并不難,都是些隻靠預習就能明白百分之八九十的知識點;
至于老師,教語文的白曉莉脾性高于能力,有種在菜市場而非學校的感覺;
老徐的數學課質量還行,就是喜歡偏題,還有,人老愛啰嗦;
物理老師曹武的講課方式很跟時代,美中不足的是腕力不夠、總會被學生帶着走。
至于其他科,明天拭目以待。
晚十點的校園,過分靜冷,也難怪全國各地都能傳出雷同的“校園鬼故事”。
後排沒關門,也關不上——老練的老徐,老早前就老成地抽了已老的鎖芯。
據傳聞,冬天冷得要死時,他才會化身老師傅去修。
許桑收撿好東西,目光落在桌面右上角時,微頓,思索兩息後,他把那顆混着黑筆字迹的“心”揣進褲兜裡,而後若無其事地單肩挎上書包,起身繞到易承身後,伸手拍掉了教室的燈。
空間裡暗下來,惟有樓道處還有忽閃忽閃的聲控燈,在不知名野貓的嘶鳴裡亮堂了幾秒,渾濁偏黃的光線碎爛打入,恰巧斜斜落在桌上,勾出睡着的人、有陰影的輪廓。
許桑倚着牆垂眼,不知怎的,看着他睡得淩亂的發,一時沒想轉身,僅用視線給人描邊。
半分鐘後,他有些煩躁地轉身。
前腳踏出門去,後腳就縮回來。
下一秒,他兩指勾住拉鍊,向下拉到底。
而後,傾身,輕輕将外套搭在了人身上。
“孩子,我今天買了些皇帝柑,一點兒也不酸,甜甜的,很好吃。你嘗嘗不?”劉芳端着一盆切好的柑子塊兒,敲響了許桑房門。
許桑落筆,起身開門:“謝謝劉姨。”
劉芳把果盤底擦幹,才放在書桌上,看了眼許桑單薄的短袖,不禁皺眉道:“孩子,最近降溫降得厲害,一不小心就要感冒。你要多穿點兒,千萬别嫌穿着麻煩,感冒了人難受得很。”
“嗯。”許桑點頭,“知道了。”
“诶,好。”劉芳站在旁邊,往四處瞅了瞅,低頭看到他桌面上還大片空白的試卷,又念叨:
“現在作業是越來越多了。我女兒每次回來也是,熬更受夜到很晚才做得完,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可學習還是不見得好,讓我這個當媽的,看着都愁,但又沒辦法。”
許桑從衣櫃裡翻出件黑色外套,穿上,随便問了句,“高中嗎?”
“嗯,跟你一樣,快高三了,孩子急,我也跟着急。”劉芳歎了兩聲氣,眼裡盡是郁悶,“我也沒上過高中,那個數學啊,題都看不懂,更别提輔導了,我…唉,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天天幹着急。”
許桑靜靜地咬了小塊柑子。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叫皇帝柑,但入口甜滋滋的,顆粒飽滿,咬下去還能感受到脆勁兒。
至少在柑中稱皇稱帝,他意見不大。
劉芳說着說着,自知話多,還講給孩子聽,臉上多少覺得無光,便随便找了個借口走出去了。
門被輕輕帶上,沒來得及掩閉那一口重重歎出的氣。
兩個皇帝柑兒,規規整整切成八塊。
許桑吃得很慢,咽下第四塊時,他擦幹淨手,轉身去了浴室,洗澡。
這裡的人,好像話都挺多的。
上個課,老師話比字多;吃個飯,店家話比米多…
可貌似,除了說,他們也隻能說了。
往頭上搭了條幹毛巾,許桑出浴室時,客廳裡已經落燈、黑漆漆一片。
劉姨回去了,進門的地方,新換了個毛絨絨、看着暖乎乎的墊子。
把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前,許桑把兜裡的紙摸出來,随手放在一旁後,倚着陽台,看向窗外。
先前城市裡的夜晚,盡管有時燈火會稀稀落落,但始終是亮堂的。
無人舉燈,自有街燈。
可南城這帶不同,過了晚點,各家的窗簾會落下,隻露出防不勝防、過分愛social的細碎燈光。路口的燈,少的可憐,還不論那些破爛得沒人修理的存在。
家家之燈,隻亮己家。
回到床上時,許桑伸完懶腰,正欲一頭埋進枕頭時,床頭的手機長長得震了一陣。
特别而熟悉的消息提示音響起,他眸光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