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桑冷眼扯了下嘴角,回複:“滾。”
瞬間沒心情了,許桑撈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回房間,拆了一套模拟試題。
随便抽了一張,他給卷子翻了個面,倒着就開刷。
“已知函數f(x)=……”
證明題總是要形成邏輯閉環的,而印證終始這類題,随着計算行列增加,思緒會不自覺陷入其間。
許桑寫下“當m=1時,…”驗證即将結束前,深切感受到呼吸漸漸放輕,方才被惹起的些許情緒消散成煙,隻留下極富成就感的一句“得證。”
“有病。”丢下筆,他罵了自己一句。
前面一道是計算量很大的圓錐曲線,許桑看着理思路時,手機裡又跳進個電話。
長了腦子但抵不過慣性,他幾乎出于本能就按了接聽。
那頭,聲音敦厚如鐘,就像寺廟裡念經的老和尚音,聽一遍隻道“高人”“仙人”,多聽幾遍,會發現那聲音比小、中學各種語文老師的還催眠。
“許桑,這都過完一周多了,怎麼樣,新環境适應得如何?”
“不怎麼樣。”許桑冷聲回道。
“吃了槍藥啊,語氣這麼沖!”那頭脾氣摻進了語氣裡,“老子還沒發氣,你小子就開始擺架子!信不信把你再轉遠點,明天就讓你跟牛羊一窩睡!”
“……”許桑筆尖一劃,才做好的輔助線歪得不像話,切線都切圓肚子裡了,冷靜抽過一旁草稿紙,他回道:“随你的便。”
“老子服你了…對了,剛剛小降來電話,說他打電話你不接,他加你好友你不通過,好不容易通過你還罵他,還讓他‘滾’,怎麼回事兒?”
還沒等他回答,那頭匆忙補了一句,“别不承認,截圖我一張張看完了!”
“……呵。”
草稿紙上,新鮮的圖出爐,許桑精心勾着切線,平淡:“就這麼回事。”
“皮癢癢了?是不是轉學前我沒打你一頓,啊?”那頭猛地咳嗽了兩聲,繼續吼道:
“小降多乖個孩子啊,你個當哥哥的,就不能好好待弟弟嗎?又是打又是罵,他是我寶貝兒子,我還沒動過手,你個當哥的,就先把人當皮球當洩氣桶了…你說你媽性子那麼軟一個人,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硬脾氣?”
切線方程列好,剛還明晰的下一步,此刻,幻化成腦海白茫茫一片。
簽字筆斜着倒下,翻了個個兒掉在地上,砸出沉悶聲響…許桑偏頭,電話線兩端,連着兩陣脆生生的沉默。
漫長的停頓後,那端歎了口氣,“算了,又說了些不該說的。反正,你什麼時候反省好了,什麼時候打電話給我。都高三了,好好準備高考,别讓你…你媽失望。”
問責戛然而止,通話界面謝幕而退,熄成黑□□面。
許桑指尖輕顫,就着這姿勢看題時,題幹上短短三行,卻交錯成朦朦胧胧的大團墨迹。
緩了一會兒,他彎身撿起地上的筆,繼續算題。
平時幾分鐘就能算出的題,這兒費了近一刻鐘。
許桑倒着做完概率題,便揚手跳到填空題,算完兩道後,才放下筆。
翻到答案冊,統共做了五道題,錯了兩道…他斂眉,紅筆勾出兩道錯處,蓦地一頓。
果然有病,和之前趙鴻途犯了一樣的錯。
手機上,目前風平浪靜,隻要不點開殘餘的聊天、通話記錄,一切都該是幹幹淨淨的。
許桑空手走出房間,給自己調和了杯溫水,立在窗台處,望着樓外陽光熹微。
溫水入口入胃,還算舒服。
他目光逐漸失焦,視野裡平淡的天空,漸漸幻出個女人的面目——和今早看的黑白頭像一般模樣,此刻正展顔,笑容燦爛,如綻光芒。
轉過身來,他背靠扶杆,仰頭将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毛病,又矯情了…
許桑剛将水杯放到茶幾上,門就被叩了三聲。
他猶豫了一秒:不至于劉姨就請一頓飯的假吧?
走過去開了門,看清來人時,他握着門把的手都忘了收回。
易承視線往下溜達了一波,才看向他,挑眉,“這麼不歡迎啊?”
“……沒有。”許桑收回手,給人讓路時,瞥見他左手提着的果籃,腦海中回想起那句忘回了的消息。
易承稍顯熟練地換了鞋,落座沙發前,将另一手提着的袋子遞給他,說道:“你校服。”
“嗯?”許桑接過。
“我洗了四五遍,夠意思吧?”易承笑着回答。
展衣服時,抖出一陣淡香,一種被洗衣粉或是洗衣液腌入味的感覺,許桑微頓,“嗯,謝了。”
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易承看了眼時間,“路程不算近,我們十分鐘後出發?”
“好。”許桑給他倒了杯熱水。
“謝謝。”易承接過,喝了口,偏頭,問道:“這周有什麼作業嗎?”
“……”許桑坐下,上下打量他,“空手去自習?”
“放學走太急,忘帶作業了。”易承說得自然而然,面上無一絲愧色,“要不你的給我,我去複印一份兒?”
“倒也不用,送給你做。”許桑慷慨。
“……”易承笑容微裂,“行。”
許桑喝了半口水,眼角溢出些笑意,尤其聽到他有些“吃癟”的回答,心頭郁積的那團不快,似乎都散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