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芬發出了一聲痛楚的狂叫,他意識到他犯了一個錯誤,他不該忽視那個巫師!但這也怪不得他,畢竟這一路上李/明夜幾乎從未出手過,如果一隻地位尊崇的小狗既不叫也不咬人,又有巨怪這般兇/惡的藏獒随侍在側,那麼一個人們自然不會對小狗有過多的關注,這是一個道理。
格裡芬被這麼一阻,水怪便已沖到他跟前。但這隻小山一般的怪物卻“哼哧”了一聲,随後那粗/大肥碩的手掌便當頭罩下,揪起了格裡芬腦後的灰色頭發/長毛,輕輕/松松将他提了起來。
這麼一提,帶給格裡芬的痛苦可想而知!當真猶如整個頭皮都要被硬生生扯離頭骨一般。這名半獸人弓箭手頓時發出了一聲慘烈無比的長聲嚎叫,忙不疊地抛下弓箭,奇長畸形的雙臂奮力去掰那些粗/壯有力的手指,未果後隻能盡力拽着自己的頭發,艱難地減輕頭上的劇痛。
戰火方起刹那便已散盡,四下裡半獸人們面面相觑,寂靜無聲。氣氛仿若凝固,唯獨格裡芬慘烈的喘息與哀嚎不絕于耳。
李/明夜慢慢地走向了格裡芬。她上下打量了這名半獸人一眼,不屑地嗤笑:“不過如此。”
格裡芬再度被那不屑一顧的冷笑與侮辱激怒,憤怒吼叫着掙紮,然而這種掙紮卻是無用功。他隻覺所有同/僚的目光、天空、大地、秋風與白雲都在嘲諷他的失敗和無力,這讓他目眦欲裂!這真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屈辱。此情此景,就算李/明夜馬上将他放下來,恐怕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立刻自/殺。對于一名在弱肉強食中沖殺至今的半獸人戰士,他決不能帶着這種記憶活下去!
“有種你就殺了我!殺了我!”他劇烈掙紮,撕心裂肺地大聲咆哮,嗓子都仿佛要滲出/血來。
“你不怕死對嗎?”李/明夜忽然笑了。她輕輕笑了兩聲,突然厲聲破口大罵:“你這個廢物、渣滓、雜/種和白/癡!你的命算個屁?要是博格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不用我親自動手,他不僅會親手将你做成一件嶄新的大衣,還會雙手把這件大衣送給我,懇求我的原諒!”
“胡說!頭兒怎麼可能這樣做?頭兒怎麼可能對你這個該死的傭兵低聲下氣!”格裡芬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彈了起來,激烈地反駁,就連圍觀的半獸人都是一陣陣的騷/動。很顯然,博格的威望在他們心中是不可動/搖的,猶如堅定不移的信/仰。
李/明夜将此情此景盡收眼底,頓時心中有數了。
“很好。我問你,博格把你給了我,我現在是不是你的長官!”她厲聲問道。
“……是!大人!”格裡芬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吼着回應,怨氣十足,但作為阿佐格與博格的麾下直屬,他的榮譽感與優越感使他不可能在這種問題上撒謊。
“虧你還知道。”李/明夜冷笑。她此刻站的筆直,微微昂首直視着半空中的格裡芬,眸光銳利如刀。這是一個傲慢而充滿威懾的姿态,充滿了說一不二、不容置疑的強/硬意志和冷酷威嚴,使人幾乎能忽略她那一身風塵仆仆的傭兵打扮。她淡淡地道:“現在告訴我,我作為你的長官,在休息前給你的命令是什麼。”
“……放哨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之後與塔波特換班。”格裡芬忽然噎住了,過了兩秒,他像是很沒底氣似的小聲回答。在飛快說完了這句話後,他随即辯解:“可是我太累了,而且那隻卑微的老鼠并沒有……”
“我問你這個了嗎?!”李/明夜忽然暴怒,她擡腿就是一記狠辣迅捷的側踢,風聲急貫,重重踹在格裡芬的小腹上。格裡芬頓時發出一聲痛吼,粗/壯有力的身軀被踹得撞在巨怪的身上,一時隻覺小腹劇痛,血氣上湧,險些噴/出一口血來。
李/明夜意猶未盡地用她那厚實的牛皮靴碾了兩下,方才收腿站好。她厲聲吼道:“你以為那個哥布林沒有偷偷溜進營地是你的功勞?如果不是不用放哨的靳比你這個真正的哨兵還要警覺,那隻小老鼠簡直他/媽/的可以趁你睡覺的時候給你編個麻花辮了!你這個肮/髒的蠢貨,沒有腦子的白/癡!如果你真的累到連三個小時都撐不下去,就應該在我向你下達命令時提出異/議,由我來決定和協調!而不是愚蠢地死撐。最關鍵的是你居然沒有認清你的無/能,你接到了一個明确的命令并且沒有發表任何異/議,可是你這個婊/子養的白/癡卻并沒有能力完成它!”
“那隻是一隻哥布林奴/隸……”格裡芬終于徹底慫了,底氣不足地試圖分辨,但那些含糊的話語估計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他在試圖說服自己,自己渎職的罪責并不是那麼嚴重,至少不至于嚴重到要承受這樣的懲罰……但身為士兵的本能使他明白,這個自欺欺人的借口有多不堪一擊。而他會在放哨時睡覺,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他沒怎麼把那條命令當回事。畢竟如果他拿這種态度來對待博格,恐怕早就被喂狼了。
“這次是哥布林奴/隸,下次就會是林谷精靈!你這個隻會找借口的廢物。我問你,如果一個營地裡的哨兵居然在睡覺,那麼精靈、矮人和人類能不能輕輕/松松進入這個營地,并且把你的同伴和長官的腦袋割下來?”李/明夜冷笑。
“……”格裡芬啞了。
“什麼是命令?我不知道博格怎麼教你的,但在我這裡,命令就是你一旦接受,你就必須完成它,或者死在完成它的路上!”李/明夜冷冰冰的語調像是夾雜着雪片的霜風,把格裡芬那張灰褐色的臉刮得辣紅。她走上前一步,擡手扼住格裡芬的脖子,視線逼到對方的怯懦慚愧的眼底。她淡淡道:“博格告訴我,他很感謝我願意為剛達巴提/供幫助,所以他給了我最好的座狼和士兵——我不得不說,你讓我很失望,也讓博格蒙/羞。揪住入侵者的不是你這個剛達巴勇/士,而是靳這個不在哨上的該死傭兵。而你呢?好勇鬥狠,頭腦低下,逃避責任,一無是處!”
比起李/明夜之前那一通暴風驟雨般令人無/言/以/對的疾言厲色,她最後那平平靜靜、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簡直像是燒紅了的針一樣直接紮到格裡芬的耳膜裡。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但最後卻是頹然而沮喪地道:“對不起,大人!我讓您失望了,請殺死我,讓我用我的血來洗刷頭兒和主人被我玷污的榮譽吧。”
正所謂上行下效,阿佐格是個狂/熱的戰争販子,博格是個暴戾兇狂的戰士,這對父子麾下直屬的戰士同樣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悍勇。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軍/隊絕對是可怕的,他們會瘋狂地踏平一切阻礙,用屍體堆出一場鮮血淋漓的勝利或者失敗,直到最後一個人流幹最後一滴血為止!
李/明夜打量了他一眼,看出了他是真心實意地願意一死。她心中不由一動,稍一思索,決定把戲接着唱下去。
她突然笑了起來,松開手轉而重重一巴掌扇在格裡芬的臉上,險些把他打得轉了個圈兒。格裡芬愕然地看着她,帶着難以掩飾的震/驚和錯愕,忽然咳嗽,低頭吐出了一枚帶血的尖牙。
“所以我才說你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格裡芬!”李/明夜指着他的鼻子冷笑,那張精緻的臉容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兇狠與傲慢。她重重戳了一下格裡芬胸口的皮甲,大聲咆哮:“如果你死在今日,你才會永遠玷污剛達巴的榮譽,永遠使我失望!你會成為剛達巴的戰功碑上抹不去的敗筆,因為我會永遠記住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唯有你活着,你才有機會用敵人和你自己的血/洗幹淨它!把你的頭給我擡起來!”
格裡芬愣愣地擡起了頭,垂着眼呆呆地看着李/明夜。那些一直圍觀的半獸人都忍不住為之呼吸粗重,感到熾/熱的血液流過心髒,仿佛在燃/燒。
“對着我的時候,你給我收起你那些該死的榮譽感和自我犧牲精神!你隻需要聽我的命令辦事,然後聽從我的意志把那些榮譽感和犧牲精神用在敵人身上,這才是它們應該安放的地方。那是你的信/仰,信/仰是武/器,武/器應該用來對付敵人,這樣你才會無往不勝。我隻需要這樣的士兵,因為隻有成為這樣的士兵,你才能不讓作為長官的我失望,更不會讓你自己失望。懂了嗎?”
“是的,我懂了,大人。”格裡芬呆呆地應道,他那雙渾濁的小眼睛變得有些濕/潤了,那些被激起的熱血熏蒸着它們,使它們仿佛想要流下一些什麼。
“大聲點兒!你這個廢物,難道他/媽/的沒吃飯嗎?”李/明夜不耐煩地說道。
“我說,我懂了!大人!”格裡芬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就連一旁的半獸人中都有些嘈雜的應和。李/明夜的話勾起了一個戰士和勇/士所共有的豪邁和尊嚴,使他們心潮起伏。
“很好。”李/明夜颔首後退了一步,解散了巨怪的召喚。格裡芬頓時落到了地上,立時就是一個踉跄,但他馬上站穩了,昂首挺胸的姿态,猶如一支挺拔筆直的利箭。
“但你違反了我的命令,所以你依然要受到懲罰。”李/明夜繼續說道。她頓了頓,揚聲道:“克魯格!”
“在,大人!”克魯格大吼着應道。
“我對博格的規矩不是很了解,哨兵工作失誤該受什麼處罰?”
——在此不得不說,李/明夜點名克魯格是有道理的。這名半獸人腦子裡的腦組/織比肌肉要多一些,是半獸人中少見的比較聰明的那一類人。李/明夜問的是“哨兵工作失誤”,而不是“哨兵在哨上時睡覺”,更不是“哨兵把敵人放進了營地”,甚至不是“以下犯上”……這其中的可操作性與暗示,其實是相當明顯的。
聰明的人類自然能品味出其中的微妙,而半獸人之中……李/明夜這幾天觀察下來,不得不承認,恐怕隻有克魯格能聽懂她這一句甚至可以說是冠/冕/堂/皇的暗示。
果不其然,機智的克魯格略一思索,又瞥望了格裡芬與李/明夜一眼,随後才答道:“按照頭兒的慣例,這種混/蛋應該吃十五下結實的鞭/子。”他回答得有些猶豫,還補充了一句:“您見過的,就是那根帶着鐵疙瘩的節鞭。”
博格治/下有個簡單的方針——他對待收手下一向慷慨而嚴酷。他會用豐厚的黃金與美麗的雌性來論/功行賞,也會因為最微不足道的失誤而大發雷霆。他既然把人借給了李/明夜,那根可怕的節鞭自然也跟着李/明夜一起來到了迷霧山脈,此時那根鞭/子正在克魯格身上,用于震懾那些或許會不服管/教的桀骜士兵。
這根鞭/子一下抽上去,當場就是個内傷,若是行刑者下狠手,寥寥十幾鞭,就足以使受/刑者在把自己的内髒碎塊吐完之前失去生命——哪怕是相對于人類來說更為皮糙肉厚的半獸人,恐怕也是不大能受得住的。
李/明夜冷冷淡淡地“嗯”了一聲,接着說道:“那就由你來行刑。”
克魯格有些遲疑,試探性地說道:“大人……格裡芬身上有傷,可能受不完十五鞭的懲罰。”他這是在向李/明夜确認自己接下來行刑的工作力度,并且相當聰明地提出了“受不完”的說法。一個心思足夠靈動的下屬,應該随時為領/導準備好不止一個台階來選擇,克魯格顯然深谙其道。
“如果一個人居然無/能到連承擔自己錯誤的能力都沒有,那麼他就理所應當在承擔錯誤的過程中死去。”李/明夜的語氣相當淡漠。方才那些熾/熱的暴怒咆哮、這些天下來那些言笑晏晏的平和,都猶如被一捧冰水洗去了,此刻的她看起來像一把鋼口雪亮、精工打磨的直刀,筆直、堅/硬、銳利且寒冷。她微挑下巴注視着格裡芬,抱着手臂嚴厲地說道:“如果受不完這十五鞭,你死了活該,明白嗎?或者你可以向我懇求,我會考慮先寄下五鞭!”
“大人放心,我一定受得完!”格裡芬的一聲大吼從喉/嚨中炸響出來,甚至帶了點哭腔,卻鬥志昂揚。
“大吼大叫并不會改變任何客觀事實,不過……”李/明夜平直的嘴角忽然挑/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猶如冰雪世界中透出的一點點春綠,那是一個肯定和欣賞的笑容。她幹脆地沖着克魯格的方向一偏頭:“去吧!”
“是!”
——真要說起來,李/明夜此番發難确實是在借題發揮,其意主要是敲山震虎,很顯然的,她圓/滿地達成了她的目的。經過這一番調/教,半獸人們看李/明夜的眼光已經是全然不同,甚至隐隐有幾分面對博格的意思。
在此之前,除了克魯格與科羅之外,其他半獸人/士兵面對李/明夜時,多半是一種重視但是并不怎麼尊重的态度,像是人們看待一個極為昂貴的洋娃娃。人們尊重那洋娃娃所代/表的金錢價值,會小心地對其進行呵護和保養,但是……呃,那也隻是個娃娃而已。
但現在,李/明夜從他們的眼神和姿态中,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發自内心的崇拜,以及敬畏和臣服!李/明夜相信在此刻,自己哪怕是随手挑出一個士兵,給他一個艱難的任務并告訴他這是送死,他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誠然,李/明夜并不是做不到忽悠人為她去死,這些悍不畏死的剛達巴半獸人也不會對明擺着送死的任務有什麼抵觸……但這三者之間到底是不一樣的。
忠于職責與忠于某個人有很微妙的區别,難以言傳,隻能意會。李/明夜其實并不能确認這些士兵以後是否會對她有用,也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取代博格。她隻是習慣性地多做一點,畢竟這對她來說并不費工夫。
李/明夜沒有再理會行刑的過程,此時的她已經并不需要繼續強化她那不容置疑的威嚴。她走向靳一夢,後者正懶洋洋地靠着一棵樹抽着煙,他跟前是那個正在瑟瑟發/抖的哥布林。
“要是當初我給那幫土豪軍閥當教官操兵的時候,有你這麼一個助理教官,那能省我多少事兒啊!”靳一夢有些感慨地說道,他彈出一根煙,遠遠地抛給李/明夜,“不對,如果這事兒成真了,老/子決定啥都不幹,每天就定定指标,示範授課,完/事兒就回去睡大覺。”
“那憑什麼我是助理教官?什麼事都給我/幹了,什麼事我也都能幹,還要你幹什麼?”李/明夜沒好氣地說道。她在半空中接住了煙,摸出一個打火機将其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靳一夢專挑她一口煙呼到一半的時候,笑容惡劣地:“你啊!”
“什……咳……我/操/你大/爺。”李/明夜憋了一秒,沒憋住,還是被嗆到了。這梗雖然老,但用在當下這二人身上,着實是有些微妙的。畢竟有的人嘴上雖然操來幹去的,也就是隻個口花花的功夫而已,但有的人呢,是真的能并且已經這麼做了……
“别介。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家人,您也就禍/害禍/害我得了呗!”靳一夢正色道。
“……靳一夢!!”李/明夜咬牙。
“哎!在呢,科蒂大人。”靳一夢低笑着應了,清亮的音色壓成一捧細水流沙,極緻的暧昧。
李/明夜頓時氣急敗壞。她看了看手上的煙,想想這玩意兒現在抽一支少一隻,而不論拿暗器丢他還是直接撲上去打他都保不住這根煙,臨時團隊成員又有傷害豁免……李/明夜抓起了地上一大堆葉子,憤憤然砸了他一身。
落葉紛飛,靳一夢被砸的忍不住大笑。這真不是他惡趣味,實在是逗李/明夜太好玩了,尤其方才她威風凜凜一身寒光,一扭頭,這發脾氣發得跟撒嬌似的……兩相一對比,反差太過強烈,甚至于喜感。
“笑屁啊!人不可貌相,這話簡直是真/理。”李/明夜恨恨地,“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那樣子都他/媽快成仙了,現在扒/開假仙皮一看,怎麼是這幅德行……”
“所以聽我的,光扒皮沒用,您還得扒衣服……”靳一夢笑的都快岔氣了,天知道他已經接近十年沒這麼笑過。
李/明夜眯起眼開始瞪人。靳一夢知道她肯定在想陰招,遂拼命忍住笑,咳嗽了一聲,沖着地上的哥布林一挑下巴:“對了,我跟你說正事兒……咱倆這回吧,真趕上趟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