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3第八章
“探索遺忘之地”這個隐藏支線任務接時相當輕易,但要如何将其完成,顯然是一個相當令人頭疼的問題。
李/明夜一邊繼續漫不經心地應付着貝爾博士,一邊在團隊頻道裡說道:“這個任務最重要的是情報,而且是非常大量的情報。首先,我們必須知道這個‘遺忘之地’究竟在哪裡;其次,我們需要盡可能地提前掌握遺忘之地中的情況;最後,我們需要很多炮灰……我們有很多時間準備,不用太着急,現在的重點還是完成主線任務。”
“支線任務的情報方面,我們可以從抓來的那兩個洛帕人那裡入手。土著無法從洛帕人那裡獲取情報是因為存在語言障礙,但這對于我們來說不是問題。”靳一夢頓了頓,又接了一句:“不過我想,可能有人已經在着手這麼做了。”
“如果被人捷足先登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抓活口隻是為了攻打剛達伊姆部族時能夠知己知彼,這種遲早要集體共享的情報我們自然不夠上心,更何況我們也不可能提前預/測到如今的情況。”李/明夜的語氣很平靜,“其實如果探索度達标,想要觸發這個隐藏支線任務也不會很難,隻不過基/地中有關洛帕族風俗方面的情報來源相當稀少,别人現在就觸發隐藏支線任務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哪怕角鬥/士撬開了那兩個生番的嘴,他們問的問題也不會那麼有針對性,我們依然快人一步。”
“我們還可以查詢一下衛星地圖,至少得搞明白那個遺忘之地究竟在哪裡。說到這個,我們可以考慮一下血蘭精華的變現問題了——路易斯,你的魅力最高,你先去新生研究室找那個考斯溫博士,試試看能不能把聲望買到尊敬吧。”文森特提議道。
在鬥獸場中有個不成文的團隊規則——若是團隊中有高魅力角鬥/士,那麼在刷勢力聲望時,其他人會把資源向高魅力者傾斜,優先把這名高魅力者的聲望提升到尊敬。因為高魅力者往往能從土著勢力手中謀取到額外的好處,擁有更高的勢力聲望顯然能讓其如虎添翼。
“其實我就是這麼想的,但我覺得由我提出這一點似乎不太好。”李/明夜笑道,“我現在送貝爾博士去新生實驗室。”
“别說了,寶貝兒,你再說他就要哭了。”靳一夢幸災樂禍地補了文森特一刀。
文森特不樂意地嗤了一聲,魅力問題是他永遠的痛。囊毒豹皮靴雖然讓他擁有了極高的毒抗,但不幸的是,這玩意兒讓他的魅力值暴跌5點……魅力可是相當金貴的高級屬性啊!
靳一夢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在團隊頻道裡說道:“現在事情這麼多,裡奇那幾船人再過幾個小時就到了,陳柏這小子就先放着吧,省得浪費時間,碰上了再說,沒碰上拉倒,說不定已經死了呢。文森特你别盯着那屏幕看了,我們去辦正事兒。”
文森特不明内/情,隻以為仇怨不深,故而便應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麼。李/明夜雖然一樣不明内/情,卻是有些詫異,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
“又要忙啦!我愛我的工作。”李/明夜用一種自我催眠的口吻在團隊頻道裡抱怨了一句。她扶着貝爾博士從沙發上起身,笑容溫柔得恰到好處。李/明夜不是什麼好人,但她很了解該如何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朋友——在必要的時候,她風度溫和有禮,笑容真誠柔和,連眼神都是暖的,說出口的話每一句都仿佛推心置腹,讓你發自内心地覺得,她在真切地關心你,她值得你的信重。
貝爾博士用一種恍惚而空白的眼神注視了她一會兒,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以至于連李/明夜這樣的防禦力都隐隐感到了些許疼痛。這個女人的手掌濕、滑而冷,像一條固執的蛇。
“路易斯,我知道上面讓你們來做什麼,我也知道你很厲害,你是超能力者。”貝爾博士喃喃道。她眼睛裡有刻骨的恨,幾乎能滴血,但聲音卻很平緩:“殺光他們,殺光那些野蠻人,他們不配得到和平。拜托了。”
李/明夜能感受到貝爾博士的恨意,那是強烈有力的灼燒感,像一輪沉在無底深淵中的黑色太陽。仇/恨是一種極端的情感,任何極端情感都具備某種妖獸般的力量,它們容易煽/動傳染且永不知足,而被它吞噬的人卻渾然不覺。
她想起這個女人不僅是洛帕問題專/家本傑明·貝爾的遺孀,更是一名卓有聲譽、專研基因工程的生物學家,遂收起笑容換上了嚴肅的表情,看起來平靜而肅殺:“我是一個盡忠職守的人(I\'ll do my J-O-B.),珍妮,你完全可以放一萬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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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夜在新生研究室裡成功地把自己在國際基因科技公/司的聲望堆到了尊敬,居然還餘下靳一夢的那塊高品質血蘭精華沒有動用,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她随後又去了A1,依靠自己的尊敬聲望成功地說服了基/地通訊部門借用高清衛星,一分一寸地從高處篩地圖。
如今的瞭望者基/地非常繁忙。大家本來就在為打仗做的準備、突如其來的獸潮需要善後、清晨時分剛達伊姆部族的變故也引起了基/地的注意,偵/查人員(其中也有角鬥/士)被一波一波地派了出去……若不是李/明夜的聲望達到了尊敬,相信基/地通訊部門是不會搭理她的要求的。
衛星掃描畢竟居高臨下,又兼之林區植被茂/密豐厚,于是成圖自然粗糙。李/明夜把整個叢林區域地圖下載到了掌上電腦裡,打算回頭放大了慢慢看。掌上電腦是國際基因科技公/司發放的,根據雇/傭協議,他們所需要的裝備都由雇主提/供。大威力和重火力武/器有軍火管控,國際基因科技公/司哪怕再财大氣粗都弄不到多少,不過普通槍/支彈/藥和其他設備倒是無所謂,可以随意發。
空氣裡有一觸即發的戰火味道,好像隻需要一點火星就會被點燃,所有人都顯得急促、興/奮和忙碌。當然,真要說起來,這麼點兒規模的陣仗連村長級鬥毆都算不上,頂多算個區域級别的沖/突,所以自然沒有開啟戰争曆練模式,而且國際基因科技公/司也沒有什麼可兌換的值錢(品階超過C級)的東西……至少目前是這樣。
李/明夜考慮了一下是否現在就要去找阿斯特羅談判,但略一思索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這個隐藏支線任務充分說明了一點——隻有在維持合作的同時有限度地競争、最大化地強化集體力量,才是符合利益的最佳選擇,所以合作是必然的。但與此同時,“堡壘”這樣的大型組/織内部競争必然十分激烈,堡壘團隊一團又人數衆多,阿斯特羅比她更經不起失敗(當初米瑞斯在文森特面前退卻也是這個原因)。所以比起現在親自上/門,還不如等情況明晰或是等到他實在沉不住氣,那才是談判的最佳時機。
李/明夜一念至此,不由有些好奇靳一夢那邊的審訊進度,遂拎了掌上電腦去找他。
瞭望者基/地裡沒有私牢,關人是個麻煩事兒,隻能把一個小倉庫清空了再把那兩個洛帕人栓進去。小倉庫門口站着倆武/裝人員,臉色望過去都是一片鐵青。李/明夜倒頗有些詫異——這些武/裝人員雖然是土著,但都是貨真價實的傭兵,個個都是刀頭舔血的屠/夫,心理素質指不定比角鬥/士還強。靳一夢在裡頭搞了些什麼?
“肯定動/刑了吧。”李/明夜暗想。
其實按照當下情況來看,也隻有刑/訊才是獲得情報的唯一途徑。從一路上的情況來看,洛帕人極端仇視他們這群外來者,這種仇視發乎于他們堅定的信/仰,可謂是油鹽不進;且對于那些在險惡環境下生存的部族戰士來說,死亡不過是回歸于自然而已,所以威脅也不大頂用,當然隻能上/刑了。
再離得近一些,一線細微顫/抖的尖利人聲從漆黑的夜色與慘白的燈光間隙裡滲出來,凄厲猶如鬼哭,逼得人骨髓生寒。李/明夜拎了個掌上電腦光/明正大地走進去,裡頭是四四方方空空蕩蕩的一個倉庫,隻門口拖過幾個集裝箱略遮了遮。
頂燈蒼白透/明地打下來,空氣裡有淡漠的血/腥氣,透過集裝箱的空隙,李/明夜隐約看見一個角落貼牆挂着兩團人形。還沒等她轉過那堆遮擋,靳一夢就走出來了,他身上幹幹淨淨的,神色也平和自若,襯着那仿佛無休無止的模糊呻/吟,看起來相當的違和。
“你怎麼過來了?”靳一夢有些詫異。
“我過來看看情況啊……幹嘛?”李/明夜想越過他向裡走,被他伸手攔下了。她這才發現靳一夢那一雙手上全是連手套都包不住的血,鮮豔厲紅,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乖,别看,出去等我。”靳一夢放柔了聲音,“裡頭有些惡心,很快就好了。”
李/明夜有些好笑,但也沒有堅持,遂又出了倉庫門,站在門口點了根煙等着。看靳一夢一身幹淨清爽的樣子,她并不認為場面會有多惡心,但有些事情心知、耳聽與眼見畢竟是不一樣的。就像靳一夢若是把刑/訊現場搬到A1裡,基/地工作人員估計沒一個受得了,但他如果直接把問出來的情報丢出去,基/地工作人員哪怕心知肚明其來源,也一樣會欣然接受。靳一夢如此要求,隻不過是為了避免她對他的所作所為産生反感而已。
李/明夜百無聊賴地等,等無聊了,索性蹲下來捧着文森特的手/機打遊戲(文森特的手/機已經充公了)。過了一會兒,一層疊一層的慘嚎呻/吟中陡然響起兩記槍聲,萬籁俱寂了一瞬,靳一夢平靜的聲音傳了出來:“收拾一下吧。”
“我進去了啊!”李/明夜在門口揚了一嗓子。
“等我出來。”
“哦。”李/明夜又蹲回去了。
又一會兒,幾個大兵擡走了兩個頭是頭腳是腳、人形完整的裝屍袋,然後靳一夢才走了出來,他甚至連手都洗幹淨了。
李/明夜托着下巴看他,挑了挑眉:“都問出來了?”
靳一夢揚了揚手中的錄/音筆。他正欲開口,李/明夜就頗有些諷刺地哼了一聲:“你要不要先自己剪輯一遍,然後再給我聽啊?”
靳一夢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把錄/音筆遞了過去:“我隻是怕你覺得膈應。”在他心裡頭,李/明夜雖然不是什麼盛世白蓮,但多少也算個小朋友,所以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把這些真正少/兒/不/宜的東西與她隔絕開。
李/明夜慢吞吞地瞪了他一眼,由着錄/音筆遞到眼前,就是不接。
“得我錯了。”靳一夢索性直接把她拉起來,摟到懷裡團了團:“别不高興啊,寶貝兒,我就是覺得吧……你看這事兒我自己辦的也不是很舒服,何必讓你也跟着不痛快呢?”
“晚了,我已經在不痛快了。”李/明夜話雖如此,還是接過了錄/音筆表示妥協。她看到裡頭一個人推着倆點滴架走了出來,遂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靳一夢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道:“那是清/醒劑。”
“怎麼不用吐真劑?”李/明夜口/中的吐真劑并不是哈利波特宇宙中的魔藥,而是巴比妥酸鹽類藥物。這類藥物可以抑制人的主觀意識,放大潛意識作用,潛意識很容易對外界刺/激做出如實反映。
其實現代刑/訊沒有太多血/淋/淋的東西,反而更像一台十分精密的手術,其中各類藥物與儀器的運用占了很大比重。那種鮮血淋漓的慘烈刑/訊,要麼是條件比較原始,要麼是在洩憤,要麼根本就是三/級/片場景。
“因為清/醒劑有現成的,吐真劑沒有。而且吐真劑這玩意兒的局限性太大了,到時候一堆幻覺胡話,半真半假的更麻煩。”靳一夢解釋了一句,随後就道:“咱倆回去吧。”
這時節到底太晚,建築外頭一片黑燈瞎火,除了巡邏兵以外連個人影都沒有,擺渡車更是少之又少,二人要回宿舍樓隻能走路。這一路行去,隻見白亮亮的路燈打在水泥地上,像是覆蓋了一層雪。道旁的陰影裡,一些蕉綠花紅高低錯落,空氣裡彌漫着飽含濕/潤水汽的植物與泥土的味道,有種獨屬于熱帶叢林的奇異情調。
靳李二人手牽手走着,地上的陰影也牽着手,時而行在他們身前,時而墜在他們身後。李/明夜盯着這兩道影子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擡頭看向了靳一夢。他的面容半遮在陰影裡,平靜而淡漠的,是他一貫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個人經曆的緣故,靳一夢的喜怒哀樂都顯得尤其的淡薄和克制,仿佛他與世界之間隔着一堵透/明但寒冷的冰牆。一樣的嬉笑怒罵,一樣的殺/戮無情,一樣的溫柔甜/蜜,放在他身上卻是格外不溫不火,好像隻要稍一用/力擦/拭,那些生動的表情就會被輕而易舉地抹去。
他的感情,就像一撇投在地上的影子,或一捧留不下痕迹的沙。
李/明夜回憶了一下,在她所有的記憶裡,她隻見過三次最真/實的靳一夢——一次是伊斯加湖畔的月夜談話,一次是迷霧山脈中她用落葉砸了他一身,而第三次……
李/明夜輕輕笑了一聲。
“笑什麼呢?說出來讓爺也樂呵一個呗。”靳一夢問道。
“我想起了你給我講的很多故事。有的是你殺/人,有的是人要殺你,你斷了很多人的财路,殺了很多人的親朋好友,恨你/的/人就像伊洛瓦底江裡的石頭一樣多,但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李/明夜頓了頓,“他們都不叫陳柏,對嗎?”
靳一夢握住她的手微微一僵,這于他已經是難得的失态。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靳一夢忽然歎了口氣,些微感慨:“你啊……”
李/明夜笑了:“看起來他對你很重要。”
靳一夢沒有回應,這是一個默認。如非必要,靳一夢不會說謊。
李/明夜走到了他面前。她擡起一隻手撫住他的側臉,開口時聲線低柔,似乎撒嬌,又仿佛誘哄:“告訴我嗎?我想知道。”
“其實……這沒什麼好說的。”靳一夢沉默了片刻,側頭吻了一下她的掌心,含糊地說道:“這不是一個好聽的故事。”
“我也不想聽故事,我想聽你傾訴,因為你需要。”
“胡扯。”靳一夢下意識反駁。
“你需要,别否認。你一直在回避陳柏,你說他是你的仇人,但你連他的生死都沒有去确認——這很好查,洞察類能力并不罕見,他肯定會留下編号,你通/過徽章就能查詢到,但你到現在都沒有這麼做。你在逃避他,你希望他根本就不存在或者不要再出現。可是他出現了,他和我們在一個宇宙,同一片天空下,他或許還活着,甚至明天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李/明夜的聲線低柔而平和,仿佛一個黑漆漆的魔盒,打開後是觸手可及的無盡美好,和整個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親愛的,沒有人必須是超人,每個人都應該有傾訴和軟弱的權/利,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問一句‘我該怎麼辦’。可是除了我,整個鬥獸場裡還有誰既不會背叛你,又有能力擁/抱你?你隻有我這一個選擇。”
靳一夢的臉上現出了極端複雜的神色。他沒有說話,隻是盯着李/明夜,用渴望又抗拒的矛盾眼神。出于一個男人的自尊和他慣有的強/硬,他抗拒向任何一個女人吐露自己真正的挫敗,但出于一個長久在黑/暗中孑然獨行的迷途者,他渴求一盞明燈和一個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