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9第八章
她已經懷/孕了?靳一夢不由微微眯起眼,神情迅速冰冷了下來。
也是,之前這裡應該有幾名血族高層,其中不乏男性,帕特裡克附身的大宗師也是男性,退一萬步說,哪怕這些家夥不敢亵/渎女神的“容器”,掌握有“血之海”權/柄的高等法相想要令一名女子不經男性就能懷/孕也并不困難……陳英華是角鬥/士,擁有法則身/體,這“懷/孕”應該隻是一種外在表現,體現出她的身/體孕育有某種力量,既然如此,“儀式懷/孕”的可能性要大許多……
靳一夢深吸了一口氣,他很希望自己的判斷是正确的。作為朋友和上司,他對陳英華的性/情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對方絕不可能接受這種事。這時他又有些感謝那“噩夢囚籠”,至少那夢境再恐怖和真/實,她都不會确切地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之後她若問起,不論一切真/實發生與否,他都可以将其通通推給一場噩夢。
這時靳一夢蓦然發現,比起平時來,現在的陳英華……雖然身懷六甲,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
實際上,陳英華本就是一名美/人,她容貌清麗,五官曲線柔美圓/潤,眉骨卻又利落幹淨,有種刀鋒一樣銳利明亮的英氣,整張臉因此顯得柔中帶剛,令人眼前一亮。與此同時,她身材也好,身姿高挑,蜂腰削背,極輕/盈俊俏,縱使略顯單薄,卻也是前/凸/後/翹,極具魅力。
總而言之,陳英華是一名極具性吸引力的成年女性,這是靳一夢早就知道的,隻是一直不怎麼在意罷了——對于他這個上司和朋友而言,美色是她所有價值中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但此時此刻,陳英華卻比平時更加美麗,她同時具備了聖女的高潔、魔女的魅惑、母親的慈和、精靈的脆弱……這世上所有男人對于女性的一切幻想和欲/望,都能在她身上得到滿足。就好像她是所有“女性之美”的最終答/案。
這是,莉莉絲的魅力,欲/望的魔力……靳一夢強行令自己移開視線,并為此感到了撕/裂般的痛苦。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絕大部分——屬于人的那部分,在自己的意識中咆哮着抗/議。他想要多看一會兒,想要一直這麼看下去,想要撲上去占有她,或跪倒在她面前守護她。這樣的魅力超出了人類所能理解的範疇,是神明的魔法。她隻是簡單地存在着,就能夠摧毀理性,使人瘋狂,成為她忠誠的奴/隸……
——然而在他的心中,卻仍有一角清明。那是一雙黃金豎瞳,龍的眼睛,遙隔億萬宇宙淡淡看來,維系着他心靈的清/醒。瘋狂猶如潮水般打來,那一點清明就如同礁石,雖然遭受到山呼海嘯般的拍打沖刷,偶爾亦會被吞沒,卻堅固巍然,屹立不動。
她的腹部正對着他。靳一夢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文森特從他背後滑落,他雙手抱頭,十指如鐵箍一般牢牢摁住頭骨,好像試圖按捺住幾欲脫困而出的瘋狂。
“為何要抗拒女神的垂青?”那道低沉而又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像律令般無可抵禦,“接受吧,成為祂的眷者——成為新的死亡神使,執掌最偉大的死亡。你奪走了祂的一個孩子,就該還祂一個……”
靳一夢喘息着搖頭,整個人顫/抖起來,兩手握到胸前,不住地用額頭重重撞擊地面,竭力對抗莉莉絲的魅力與帕特裡克的威能。他的呼吸很沉重,像野獸的吐息——即使這裡并沒有空氣,而作為一名天人合一,他也已經并不太需要。
簌簌聲響起。陳英華雙眼緊閉,從座椅上站起來,徐徐走下/台階。她的動作十分古怪,與尋常迥異,好像木偶般呆滞卡頓。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一樁奇異的事:就像有無形的絲線牽在她隆/起的肚腹上一樣,她完全是被她的肚子帶着走。随着她的靠近,靳一夢愈發蜷縮起來,整個人如熟蝦般弓起,脊背緊繃而顫/抖,就像随時會崩斷似的。此時此刻,他就連形體都出現了些許蠕/動與扭曲,好像随時會異化成恐怖的魔物……
“你的欲/望是你的一部分,對抗欲/望,與自/殘何異?”帕特裡克淡淡說道,語氣隐隐有一絲古怪,似乎隐含些許妒恨。他沒有再使用那蘊涵有恐怖魔力的命令之言——就像他其實并不是很希望自己的命令成真似的——而是平靜如閑談地問:“你二人實力低微,女神卻不在乎,仍有/意封你為死亡神使,封你朋友為血肉神使,并将你二人拔擢成長生者,賜予高貴權/柄。你們承恩于王庭之中,女神座下,待女神掌控人間界,你們說不定能撈個皇帝當當。如此殊榮,為何抗拒?”
靳一夢忽然顫/抖了一下。好像再也無法克制渴望,他往前膝行兩步,向陳英華伸出右手……後者仍舊雙目緊閉,卻也向他伸出雙手。她的動作無比優美,又有聖母一樣的慈愛,那是迎接的姿态。
然而,那隻右手霍然一翻,一把左輪手/槍憑空出現,被那隻手握在掌中。這把手/槍形制古老,槍管漆黑如夜,金屬部件有槍油泅染的斑駁痕迹,然而這絲毫無損于它的強大。這武/器有種安靜而又肅殺的氣質,暴/烈的殺意在槍膛中醞釀,槍口漆黑深邃,如同死亡。
——這是已經升至B+級的魔槍·黑夜征服者!
此時此刻,這把槍的所有擊發準備都已經完成,彈筒裡也已經裝滿了子彈,而這一切皆是靳一夢方才在自身異狀的遮掩之下迅速完成的。這些子彈每一顆都不一樣,镌刻有特殊的符/咒,具備非同尋常的威力,并經過了他精心的排列組合。
高踞階上的帕特裡克目光一凝,迅速張/開嘴巴:“不許攻擊——”他的聲音化作奇異的、漆黑的詭谲符/咒,好像羅網一般向三人灑去。然而靳一夢的第一枚子彈也已經擊發了。
那是一枚非常昂貴的B級聖光子彈,額外镌刻了“爆裂”符/咒,使其具有類似霰/彈效果。隻聽“砰”的一聲巨響,一枚子彈轟然擊出,然後直接炸裂開來,爆發出強烈的、純淨的神聖光輝。它旋即化為風暴,形成領域,将靳一夢與陳英華所在的區域完全籠罩。
高等階子彈本身就擁有高等階的符/咒,而這種符/咒的回路十分的敏/感,若非專/業對口的大師級工器師,很難以對其做到更改與掌控。所以靳一夢為這枚子彈額外镌刻的符/咒也極其低級,非常原始——實際上這枚子彈幾乎就是一個失敗品,因為很顯然,靳一夢當時并不希望這枚子彈一出膛就炸,而是希望它能在射/入目标體/内之後才觸發效果,以求更大程度地發揮聖光的威力。如此不穩定的子彈,他之所以沒有将其丢掉,不過是因為心疼錢罷了。
事實證明,道具到了B這個等階,哪怕是失敗品,仍然能在特殊情況下派上大用場。那道黑/暗律法般的符/咒落入這片區域中,幾乎在瞬間就被融化了。這枚子彈制/造出了短暫的“聖光領域”,在這片領域中,一切異端與邪/惡都無法生存!
就像永夜中忽然出現一輪太陽,聖光消融着萬/古般沉重的堕/落與邪祟,光芒籠罩之處,那些充作“地闆”的跪俯人/體亦有了溶解的迹象,從堅固幹燥的石質恢複為血肉質地,繼而像蠟一般軟化,像氣一般蒸騰。雙眼緊閉的陳英華蓦地發出一聲慘叫,這叫/聲完全不像人類所能發出,極其的尖銳和可怕。靳一夢腦海中“嗡”的一聲,每一根神/經都像是被重錘砸了一遍,既是疼痛難忍,又是眩暈無比。
他感覺自己的眼角、鼻端與耳道中流/出熱意,眼前一片血紅。模糊間,他看見陳英華赤/裸的腹部霍然鼓/起兩個凸起,五指分明,依稀是人手的形狀……第三個凸起也逐漸生成,呈橢圓形,似乎是一張臉孔。一根根血管迅速從她身上浮現,向腹部瘋狂地輸送血液與養分。那腹中的嬰兒似乎等不及要降臨了。
這一幕好像利刃一般紮入靳一夢眼中,那是極端邪異與強大的力量,哪怕是形影亦有恐怖威力。“噗噗”兩聲,靳一夢眼前一黑,頓時堕/入了真正的黑/暗裡,臉上一片濕/熱。他知道這是他的眼球爆開了。
——然而在那之前,他記下了陳英華的準确位置。除此之外,作為一名天人合一,他能夠感知外界的器官,并不僅僅是眼睛。
忍耐着劇痛與腦海中不斷回蕩的恐怖嘶吼,靳一夢強行把握住心靈中的一角清明,再度開/槍。他的第二枚與第三枚子彈沒有什麼特殊的符/咒,亦沒有多少特殊的效用,它們隻有兩個特點:
——第一,它們的等階很高,這也意味着它們的價/格很貴。這是兩枚B級子彈。
——第二,它們的唯一作用,或者說,唯一效果,就是恐怖絕倫的物理殺傷力。
在這樣的距離下,又是由“魔槍·黑夜征服者”從靳一夢手中打出,這兩顆子彈所能制/造的傷害不會比兩發“魔槍·滅絕”弱。當然,這種威力并不足以擊殺一位古神的降臨體……
——但是,足以擊殺陳英華!
這是靳一夢一早就訂下的計劃之一,是别無選擇時的選擇。當他得知陳英華被選為莉莉絲的降臨容器之後,就知道對方的肉/體污染不可避免,既然如此,不如讓她死去。陳英華綁定了智能基因胎/盤,一旦死去,本宇宙中的肉/身便會直接崩解,并于團隊空間裡重生為她上一次記錄時的狀态,因此一次死亡對她而言無關緊要,反而能徹底清洗其肉/體所遭受的嚴重污染。與此同時,她的肉/身崩解之後,莉莉絲的降臨體未經“誕生”這一最後步驟,将會失去憑依,直接消散于無形之中。
這個計劃的風險主要體現在兩處:第一,若是陳英華的死亡之地籠罩有超出智能基因胎/盤等階的高級空間隔斷之術,就會導緻她的靈/體無法與團隊空間中的智能基因胎/盤聯絡,她一旦死亡,就會真正死去。當然,靳一夢真正進入王庭投影以後已經确認過了這一點:他手中的龍形玉玦仍能與另一塊産生感應,這使他不得不将其放進儲物空間之中,以免支援在不恰當的時機降臨。既然龍形玉玦都能夠互相聯通,智能基因胎/盤當然也是壓力不大。
第二,靳一夢想殺陳英華,必須要退/團才行。而很顯然的一件事,他退了團以後,要是一不小心死了,其靈/體是不可能進入命運團隊的團隊空間之中的,這會導緻他的真正死亡。毫無疑問,這對靳一夢而言是十分危險的,但對手是位格極高的古神,怎麼可能一點風險都不冒?想要從古神手下救人,所要付出的代價竟然隻是“風險”,這在靳一夢看來,已經是相當劃算的買賣了。
在靳一夢天人合一境界的感知中,周/身的神聖領域不斷流逝,逐漸又恢複為萬/古的堕/落與沉淪;面前那具勃勃跳動的血肉軀體失去活力,猝死般崩塌瓦解;那具軀體中本有個半真/實半虛幻的事物,黑/洞一樣龐大、沉重并且無與倫比的恐怖,卻也在失去那具軀體的包裹保護之後,充滿不甘和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地徹底消融……比較遙遠的地方,一道可怕的氣息陡然攀升,威嚴沉凝,好像峰巒拔地而起。這股氣息幾乎在瞬息間沖到,隻是被不斷流逝卻仍舊存在的神聖領域所阻攔,一時裹足不前。
領域還有五六秒吧,靳一夢在心中默算。他現在極度的疲憊和虛弱,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隻勉強掏出那龍形玉玦,強行擠出一點點精神力将其激發,并毫不猶豫地為自己使用了B級白塔牌驅散藥劑。不論如何,還是要先把眼睛長出來再說……他還有一個神使需要對付。
其實單論實力,巅峰狀态且現出龍人形态的靳一夢,未必比如今附體大宗師的帕特裡克弱,然而他如今的狀态并不足以承擔變身時的恐怖負荷,強行變身也不是不行,但這意味着他的精神與肉/身都會失控,異化成真正的魔物。
強大的力量從來就隻有足夠強韌的“材料”才能夠承載。既然莉莉絲都是古神,尼德霍格當然也是,祂的力量自然也包含/着祂的意志,而這同樣是一種污染。誠然污染靳一夢并非尼德霍格的本意,故而祂降下的力量從來就不會超出他的承受限度,能夠被他自行消解……然而他剛剛直面并驅逐了一名貨真價實的真神,這無疑使他的狀态降到了曆/史最低點,甚至比他的凡人時期亦有所不如。
對于擁有法則身/體的靳一夢而言,肉/體傷毀倒還好說,眼球爆掉也就爆了,耳膜破裂那也就裂了,大不了再長出來也就是了。然而他主要的問題還是精神上的崩壞。他現在Debuff纏身,等級最高的幾個都跟精神有關,減少上限、限/制回/複、間斷性負/面狀态觸發等一應俱全,等級還都是A/級,以至于B級驅散藥劑都無法完全祛除;精神力條見底,且因為Debuff的緣故,精神方面消耗品的增益大大減少,一時半會兒無法補回滿狀态。實際上若非靳一夢早已習慣了高位格力量的污染,又經曆過尼德霍格本體的沖擊,他的崩壞會更加嚴重。
不論如何,靳一夢都無法在短短幾秒内恢複到能直面“律令神使”附身/體的程度。他現在很衰弱,這是确鑿無疑的。
——好在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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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黯淡的神聖領域外,另一個人站了起來。他站起來的姿态十分古怪,好像一棵龐大的古樹轟隆隆從地/下升起,頂/破泥土,展/露那遮天蔽日的冠蓋與強勁有力的樹幹。他的身/體變得龐大,肌肉、骨骼、皮膚與毛發迅速生長,直至變成一個四五米高的龐然大物。潔白如雪的毛發下,那似狼又似人的軀體強壯得不可思議,張口時露/出雪亮的利齒獠牙,猶如多排的匕/首,兇/殘而猙獰。然而他在邪/惡恐怖的同時,卻又是如此的雄偉,即使是凡人噩夢中才能臆想出的魔物,亦有令人驚心動魄的力與美。
狼獸之王用他血紅的雙眼注視那位律令神使。他的目光殘/忍、暴/虐而又無比瘋狂,充斥着烈火一樣的殺意——然而這是一雙人類的雙眼,屬于文森特·托雷斯,而非威廉·柯文納斯或他那失控的、永無止境的饑/渴。這是一雙霸者的眼睛,桀骜不馴,唯我獨尊,勢不可擋。
在成功晉為天人合一之後,文森特對狼獸形态的掌控能力提高了不少。他回頭瞥了靳一夢一眼,并未遵循自身的饑/渴本能,第一時間痛飲距離他最近的血肉,而是毫不猶豫地縱身撲向帕特裡克。那雄偉如魔神的軀體敏捷得不可思議,隻一眨眼便橫跨數十米距離,頃刻間已到階前!
巨大的獸爪迎頭拍下,雄渾如山嶽降臨,一時間好像整個天空都在他掌下塌陷。那是無與倫比的霸道力量,就像毀滅那樣磅礴。然而這一爪最大的問題并不是猛,而是快,超乎常理亦不切實際的快!如此巨/物,怎可能如此敏捷?然而這正是血肉的魔法。
狼獸化之後的文森特,其神/經傳導方式與效率跟凡人有本質性的差别,雖不能說是快如閃電,卻也相去不遠;而他體/内時刻醞釀着爆/炸般的能量,足以克服如空氣摩擦、慣性之類的物質世界的諸多枷鎖。任何一個生物學家在見過他之後,都會相信這世上必定有神靈的存在,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已經是神迹般的表現。
事實證明,莉莉絲投影在窺見未來之後有/意将文森特奴/役之後封為“血肉神使”,這确實是非常有道理的,這正是古神的見識。然而帕特裡克并非莉莉絲,自然不可能欣賞這來自另一個宇宙的傑作——尤其是在這位“奇迹先生”顯然想殺掉自己的時候。
帕特裡克冷冷地看着那一掌落下,張口谕道:“緩慢!”
言出如法随。漆黑的話語化作漆黑的律令,恰恰好迎上文森特拍下的巨爪。巨爪那迅如閃電的拍擊頓時一止,由快轉慢,重新回歸人眼所能捕捉的軌迹。這樣的攻擊其實也慢不到哪裡去,一巴掌拍死普通人綽綽有餘,換做一些不擅長敏捷騰挪的有窮甚至天人合一,說不定也會被拍中,一拍中不死也是瀕死……然而對付一名大宗師境界、多多少少修/煉有一些血肉魔法的血族,确實是有些勉強了。
帕特裡克附體的血族精修秩序魔法,但肉/身亦不算弱,輕而易舉便避開了這一擊。唯獨可憐那張高背椅,直接被這一掌拍得粉碎,就連煙塵亦未激起——文森特這一掌極有技巧,力道沉凝,不容餘力洩/露,因此椅子不僅碎得徹底,碎末更是直接被貫入那重重頭顱所堆疊的高台之中。高台随之崩塌出一道龐大豎井般的深邃坑陷,直通通的好像能打到地獄裡去,令人不寒而栗。
帕特裡克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怒意,他背後的影子蓦地暴起,呈現出張牙舞爪的、恐怖而又怪誕的形狀。這影子中蘊藏有奇特的力量,并不能簡單地以“長、寬、高、顔色、厚薄”等常用的三維尺度來形容,而是多了許許多多其它信息,比如規則、道理、靈力、情緒等物質肉/眼無法直接測量的抽象知識。這些知識龐雜得幾近海量,普通修/道者乃至于科學家如想得知,需得以精密儀器、諸多公式、高深功/法等諸多手段從中周折,在“翻譯”的過程中,信息量亦在不斷的篩選和減少,這樣一來,人才能夠理解與承受。然而此時此刻,這些信息卻是全然地、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了!它們被強行灌輸進觀者的腦海與心靈之中,而這恐怖的信息洪流蘊涵有莫大的沖擊。
如果一個人能夠确切地、完全地知道一粒沙子中蘊藏的全部信息,那麼那個人一定會變成瘋/子。要知道,一粒沙子,即石英晶體之中,包含/着幾百年上千年乃至于數萬年的曆/史,以及它成為一粒沙子的全部理由。那是宇宙的規則和奧秘。
而帕特裡克并不是沙子。他是血族的古代邪魔,是強大的資深法相,亦是古神!
正常來講,法相哪怕再外露,也不會産生這種“心靈沖擊”一般的恐怖效果,這顯然是帕特裡克有/意而為之。帕特裡克此舉無疑是直白地以自身本體/位格壓人,非常不/要/臉但極其有用。實際上,若非他本體此時并不在此地,所降臨隻形影而已,文森特的心智恐怕會在對方法相的沖擊下直接崩解,繼而崩解的便是肉/體。當然,他此刻也并不好受。
文森特的狼王之身,其位格比正常天人合一稍高,基本是天人合一中後期的水準,然而不論如何,都絕不可能跟法相相提并論。龐大的魔獸正欲撲擊,忽而人性化地倒抽一口涼氣,強行移開視線,随即不住地搖晃腦袋,似要晃去腦海中洶湧奔騰的信息洪流。從他的肢/體動作可以看出,他明顯想要反制……然而思緒的遲滞與腦海中重重回蕩的沖刷阻礙了他。
帕特裡克飄然後退,落到數十米外。他盯着文森特,眼中掠過一絲森冷的笑意:“瘋狂——”
——“砰!”
雷霆般的槍聲陡然炸響。帕特裡克雖有“危險預兆”,然而這一槍着實太快,堪稱是猝起發難,幾乎毫無征兆,縱然迅速閃避,亦被擊中右肩。強大的動能撕/裂了肌肉與骨骼,絞下一整隻右臂。
血肉組/織蠕/動着愈合,止住鮮血的噴/湧,帕特裡克驚訝地望向靳一夢。就方才的情況,他以為這不識擡舉的亵/渎者哪怕不死也會是個廢人,卻沒想到後者竟然已經恢複到了可以攻擊的程度……難道這家夥竟然是個哪個聖堂裡出來的高階苦修士?然而他看見了一雙眼睛。黃金顔色,生有豎瞳,龍的眼睛。
“古龍的,眷者……”帕特裡克詫異地低語。他正待轉而對付靳一夢,卻忽然發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寒冷與虛弱從自己所附身的肉/體最深處湧了上來。
帕特裡克右肩傷口處,那些蠕/動的血肉組/織正在枯萎,一絲絲、一縷縷地失去活力,變成黯淡幹枯的棕褐色,繼而褪色成黑。它們徹底失去了活性,哪怕用再富含靈性的血液浸泡,也無法補充活力。
這是,死亡之力,那枚子彈……帕特裡克盯着靳一夢,正欲伸出手來施法,忽然點足一掠,消失在原地。下一刻,文森特陡然暴長的手臂重重擊在地上。若非“緩慢之律”仍在生效,這一下勢必是會擊中的。
就在此時,靳一夢面前的空間産生了異樣的扭曲,一隻黑白相交、大如船舶的葫蘆被吐露了出來。這是于思遊和謝修遠到了。
這二位天人合一其實來得并不遲,隻是稍有耽擱數十秒,這是啟用“渡世之舟”這一法寶的正常用時。帕特裡克見狀,略一評估,最後深深地望了諸人一眼,其身後的影子忽然間便淡化,随即徹底消失——這座殿堂裡并沒有光,那所謂的“影子”不過是他附體的表現。而現在他離開了。
帕特裡克并非本體降臨,其附身對象不過大宗師而已,實力受肉/身局限太大,位格與功/法的威力發揮不出五成,想拿下此時的靳一夢與文森特都有點勉強,更何況對方又有援兵?眼見目的無法達成,離開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隻是可憐了那被帕特裡克附體的大宗師,還未恢複神/智與對身/體的掌控,便被暴怒的狼獸之王在頃刻間徹底撕碎——以他掌握的血肉魔法,這種程度的粉碎是無法複原的。
于思遊和謝修遠剛剛離開“渡世之舟”,就看見這一幕,下意識便提起警惕。謝修遠念了一聲佛,合掌吟誦真言,身上迸發出萬千明淨毫光,清淨安樂之意充溢四周,一時間如有朵朵青蓮盛開、柱柱檀香升騰,以驅散這神殿中的欲/望之語與不潔之穢;于思遊長劍已然在手,信手一劍,合身刺去,猝如流星,勢如雷霆。文森特敏捷地閃身避過,正欲反擊,轉身看到二人,血紅雙目掠過一絲無語之色,随即發出一聲暴怒而又無可奈何的咆哮。
靳一夢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血痰:“别打,那是文森特。”他竭力站起身,恰在此時,陳英華隆/起肚腹的畫面再度在他腦海中閃現,瘋狂的嘶吼與令人腦漿沸騰的劇烈頭痛亦如影随形。這畫面稍縱即逝,然而回響不絕。他悶/哼一聲,險些跌倒,隻來得及趕緊閉上眼,以遮掩應激而發的龍睛。
“抱歉。”于思遊趕緊收劍。謝修遠立即扶住靳一夢,手中凝聚出清淨光華,輕輕/撫過他頂心。
一時間猶如醍醐灌頂,靳一夢神/智為之一清,立刻從瀕臨失控的狀态中緩解出來。“你這和尚還真沒白當。”他低笑道,“我看你以後得成佛呀,就這麼閃亮一登場,把人家神使都吓跑了。”
“不是我吓跑的。”謝修遠認真地糾正。
“你們這兒就兩個人?冷泉英子……”于思遊舉目四顧,沒有發現陳英華的蹤迹,一時有些遲疑。
“她回歸了。”靳一夢說道。他此時已經嘗試用徽章聯絡陳英華,而鬥獸場反饋出了一個令他欣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