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淮低頭看着手機裡位置第一串的号碼,看了好久,屏幕熄了,手指輕點一下,又亮了起來。
隻是看着,如此反複。
一桌的菜,鄧钰女朋友也隻吃那幾樣辣的菜,程碩好奇嘗了一口就被辣的不行。
“弟妹這麼能吃辣嗎?我吃一口就不行了。”程碩和周霁川說:“這還是頭一個見着這麼能吃辣的人。”
周霁川卻說:“我不是。”
程碩一頭霧水,周霁川卻看向邊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
菜沒怎麼吃,酒也沒怎麼喝,就這麼坐着。
程碩也突然想起來了。
确實不是。
蘇柳才是。
旁邊人的話,路易淮是聽見了的,所以他撥通了那串看了好久的号碼。
那一秒,沒有電話等待接通時的“嘟……”音,隻聽見聽筒傳來的冰冷機械女聲。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為空号,請查證後再撥……”
明明不是什麼大事,卻讓他紅了眼。
在程碩他們印象裡,那是第一次,見路易淮手足無措紅了眼。
***
路老太太是在路易淮複讀後高考前幾個月去世的,那段時間,老太太病情嚴重。
清楚自己所剩時間不多,也知道阿淮學習忙,她将病情隐瞞了下來。
後來有幾天,老太太虛弱的身子骨忽然有了些活力,精神狀态也好轉了起來,狀态最好的那一天,老太太讓阿淮回家吃飯。
阿淮說要複讀,要高考,要考上A大,都不是說說而已,她看得到阿淮的努力,也從來相信他。
那頓晚飯吃完,老太太留着路易淮說了些話,沒耽誤太多阿淮的時間,就把人放回去學習了。
老太太坐在院子裡,少年背影愈走愈遠。
老人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逝,放在輪椅邊上那隻滿是老年斑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她的阿淮生來就苦,以後的日子,她希望阿淮能忘記過去,活出自己想要的未來。
那個夜裡,路易淮學習到了很晚,明明身子、腦子都很累,但他一旦想放松下來,閉眼休息時總會被噩夢驚醒。
淩晨三點,他再次被噩夢驚醒,同時床頭的手機鈴突然一陣響起。
路易淮趕回路家時,老太太躺在床上,面容蒼白無色,身子虛弱到連想擡手牽他的力氣都沒有,宛如一口枯井。
老太太的嘴唇微微翁動,想要和他說什麼。路易淮眼圈泛着紅暈,伸出手想接過老太太的手。
那一瞬,隻差一點,隻差一點。
看着老太太的那隻手無力垂落下來那一刻,路易淮腦子裡的最後一根弦斷了,他怔在了原地,像是不敢去相信眼前這一幕。
老太太在騙他吧。
她一向愛捉弄他。
明明,明明兩天前還好好的,一切……都還好好的。
路易淮跪在老太太的墓碑前,連着幾天不吃不喝,誰來了都勸不動,後來終于在第四天身體扛不住倒下了,發了高燒。
後來高燒退下,路易淮在病房裡醒過來,看着站在他病床邊的周霁川等人,第一句話是。
“我想去看她。”
當天下午,周霁川便訂了兩張去B市的機票。
B大門口。
看着少女跟同學一起歡笑走進學校時,遠處站在樹下的路易淮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意。
“走吧。”
周霁川:“不去和她見一面嗎?”
路易淮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想她不開心。”
回到A市,路易淮又開始奮力學習,仿佛那幾天的無力頹廢不過是一場夢。
這時候,幾次的模考,路易淮三個字都是占據年級排名的第一位。
如果說路易淮是一隻沙漠裡找不到出路的駱駝,那summer就是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少年坐在露台上,窗門大大開啟,外面的冷風一股一股的灌進來,将他的頭發吹亂,而他就像是一個機器人一般,什麼都感受不到。
不停地,反複地,撥打那通電話号碼。
即使一直都沒人接通,挂斷了又打。
直到那頭的人似乎是受不了這樣的騷擾,很久願意接通了電話。
“喂,你好。”
少女熟悉的聲音透過電話聽筒傳進他的耳中。
路易淮無聲呼出一口氣,喉嚨滾了滾,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似乎是聽不見回答,少女再次出聲:“你好?”
後來就是一陣嘟嘟音。
電話被挂斷了。
路易淮終于停下了打電話的動作,那手無力垂落在窗台上,他偏頭看到了窗外的夜景。
在不停撥打電話的時間。
他的腦子裡,閃過無數想法。
路易淮,死一點都不可怕,就此一了百了也不過如此。
什麼都沒有了。
他什麼都沒有了。
想死。
念頭出來的瞬間,電話接通了,他聽見了她的聲音。
舍不得。
他想,他還是舍不得。
後來心口上的那棵樹的印記,是他每一天的信仰。
……
他貪婪的緊緊抱着懷裡的人,一步步走在夜裡的道路上。
看着躺在床上醉睡過去的姑娘,路易淮坐旁邊的木椅上失神,腹部被劃傷的口子還在流着血,他連感覺都沒有,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即将碰到時,還是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門被敲響,路易淮起身去開門。
遲宥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受傷的腹部,皺着眉頭:“你……”
路易淮卻隻是側身讓他進來,他看着床上的人,眼裡裝着不舍,落寞。
“等她醒來,麻煩煮碗醒酒湯給她。”
事實上,這話路易淮不說,遲宥也會這麼做。
還不等遲宥說話,路易淮就已經走出了房間。
三天後的下午,高考結束。
這年,路易淮以高考理科狀元的身份,考上了A大。
複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