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草聽到“孤竹子”此名,不由得看了許悲風一眼。
她記的很清楚,當初黑白無常曾說過構陷許悲風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孤竹子,但孤竹子根本沒死,還遠遁在外,許悲風提起此人時也恨不得手刃其人,生啖其肉。
這般深仇大恨,卻不料孤竹子還是教導許悲風多年的師父?
許悲風的臉色果然瞬間變得僵硬,漆黑的眸中因仇恨而扭曲,隐隐亮起病态的赤紅,察覺到可怖的殺意,胡如翡不寒而栗,在袖中掐起法訣,如望着一隻随時可能爆發的異類般警惕地看着許悲風。
那眼神如一根細針陡然紮入許悲風的心頭,并不痛,甚至許悲風很熟悉這樣的眼神,當他年紀還很小時,在他父親不在之後,其他人終于不再隐藏對他這個半妖之子的警惕,也是像這般看着他,仿佛他是個與衆不同的異類,又或者是什麼珍稀動物。
有一段時間,他懵懂地為了躲避這種眼神,整日苦練劍術與符箓,後來,他超越了同齡人,超越了長輩,超越了當世絕大多數人,當其他人再用這種略帶警惕、似乎看待異類的眼神看他時,他已全不在乎。
人類的目光他已習慣,卻沒想到多年之後,他會在母親的眷族再次碰上這種眼神。
在人類看來,他也許不算是人吧,但在狐族眼中,他應當也不是狐,而今他的姓名已在鬼官的心中榜上有名,可他同樣也還不是鬼。那他究竟又是什麼呢?
許悲風如被迎風潑了一頭冷水,殺意因心中驟然升起的多年反複的困惑與徘徊流逝殆盡,但他本抱着狐族是他母族的想法,提醒他們要謹慎,最後一點善意被冷待,即使這是有原因的,他也失去了坦誠相待的心情。
心中越是淡漠,他臉上的微笑就越是疏懶:“總之胡姑娘小心就是,之後最好也切莫再聽這些不可靠的道聽途說,我與那孤竹子,并非許家散布出的謠言那麼簡單。”
他失去了興趣,先行飄然離開了廳堂。
在融融日光下,那襲黃衣顯得灑脫而孤獨,松草仿佛回到了在缥缈宗乘仙閣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這世界分明到處金光璀璨,那道背影卻似乎随時會因為支撐不住,而消磨在這滿山過于盎然蓬勃的生機中。
胡如翡:“這話也許不該我說,但……松草姑娘,雖然您與許公子是未婚夫妻,可許嫁卻是終身大事,松草姑娘非得考慮清楚,才好做下往後的決定啊。”
許悲風的背影已經不見,松草收回目光,朝胡如翡笑了笑,道:“我知道胡姑娘是為我擔心。我雖不敢說我有多了解許悲風,但他絕不是傳聞中十惡不赦的惡徒,也從不無的放矢,他的話,還請胡姑娘、還有整個狐谷放下偏見後仔細地想一想。若他真想危害狐谷,以他的境界,又何必出言提醒?謹慎些對狐谷也從無沒有壞處。”
松草與胡如翡告辭後,也出了廳堂。
走出不遠,胡如玉便鬼鬼祟祟地竄了出來,見松草身邊沒有許悲風,她頓時大喜,上前來抱住了松草的腰,眼巴巴地擡起頭看着她:“松草姐姐!我聽說你要跟着那許悲風走了?”
松草摸了摸胡如玉的頭,笑道:“不錯。”
胡如玉:“姐姐何不在狐谷多待幾天,再多玩一會?”
松草:“身有要事,不能多留。下次若有機會,我定會再赴狐谷,如何?”
胡如玉皺了皺小鼻子,道:“松草姐姐走的這麼早,是因為我們都不歡迎許悲風嗎?”
松草:“是也不是。我畢竟算是……”她頓了一下,還是順着狐谷對她的身份印象說了下去,但到底沒說的那麼清楚,“與許悲風有過約許,你們不歡迎他,我也不好再繼續待下去,省得大家都不好做。”
胡如玉垂頭喪氣:
“唉……果然如此。鐵冠爺爺現在已經醒了,我剛才去見他,但他還生氣得很,躺在床上痛罵許悲風和他父親呢。可我現在倒是突然覺得,玉通娘娘何等人物,看人的眼光總不會差到哪裡去,而且許悲風身邊還有松草姐姐你這樣人美又心善的好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壞人。隻可惜我一個人的意見沒什麼用,就連古群都笑我天真,不願意信我。”
松草又摸了摸她的發頂,含笑道:“你是因為信我,所以才信許悲風,有你這份心就足夠了,但我們遲早也是要啟程出發的,離别在所難免,你也不要太過傷感。”
胡如玉撲閃撲閃大眼睛,忽地道:“那不如我和松草姐姐你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