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飲甘:“孤竹子為人謹慎,他雖然成功突破,卻受了重傷,一定是逃到了一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躲藏起來養傷了。”
許悲風:“我也是做此想,尋了幾個他曾經告訴我的秘密洞府,卻都沒有他的影蹤。可笑我和他做了十五年的師徒,到了緊要關頭,才發現他從始至終都是騙我瞞我,從沒有對我說過一句真話。”
顧飲甘躊躇道:“在你失蹤之後,我也嘗試去找過孤竹子,但也一直沒有找到,還以為他又是在外遊曆。……他竟可以瞞過我們這些人這麼多年嗎?即使已經知道他是害你的罪魁禍首,我卻一點也沒有實感。”
隻要他想起孤竹子,想到的就隻有那虛懷若谷的中年英俊男子含笑的臉龐,和他平易近人的聲音。
孤竹子曾經人如其名,與許悲風的父親許清放是故交,因受過許清放的救命大恩,他甘願放棄了散修悠閑自在的生活,挂靠在許家門下受許家驅使。
許清放在許悲風七歲上去世,但孤竹子從許悲風五歲時就開始教導他劍術和符咒。
許清放去世後,孤竹子本可以就此脫身離開,卻又為了許悲風留了下來,将他的一身異術傾囊相授,外界都因此贊歎他人如君子,始終不忘故友,舍身圖報。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改變的?
若說他是從一開始就圖謀許悲風的半妖之血,那他也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放任許悲風不管,讓他長成一個人人見了都要皺眉的混世魔王,到時許悲風失蹤了也不會任何一個人在乎,縱使孤竹子殺了他,世上人還要拍手叫好。
顧飲甘知道許悲風小時候的模樣,許清放去世後,許悲風雖說不上是壞種,卻絕對是個刺頭,到處偷雞摸狗,挑釁打架,以發洩心中巨大的空虛與哀傷。
那時人們都說,半妖果然就是半妖,血管裡流着的就是不安分的血,他這輩子已經完了。
是孤竹子替他賠禮道歉,然後一遍一遍地去找許悲風,帶他回家,不僅教他法術,更教他做人之道。
十五年,他和許悲風不僅是師徒,更宛如父子。
在這場祭神的陰謀中,最令許悲風痛苦的也許遠非身體上的創深痛巨,而是被他視作至親的孤竹子對他毫不留情的背叛。
顧飲甘:“說不定這是一場誤會,或許他也是被人脅迫……”
許悲風果斷道:“他曾在第4次循環中親口承認過是謀劃這一切的主謀,若不殺他,難解我心頭大恨,我也答應過與我一同受害之人,誓要為他們尋回公道。”
顧飲甘閉了嘴,良久,他才紅着眼睛幽幽一歎:“老許……你身上背負太多,我該怎麼幫你才好?”
許悲風笑道:“你還不到金丹,就别想着卷進這些麻煩事裡,隻要你好好地活在這世上,能活多久活多久,能活多精彩就活多精彩就夠了。不過,有一件事的确隻有你能幫我。”
顧飲甘:“什麼?”
許悲風:“待我死後,替我收斂我的屍骨,不需埋葬在什麼地方,就火化後抛到風中,讓它就此散去吧。”
顧飲甘大驚:“老許你——”
許悲風莞爾:“你我俱是修仙之人,何必對生死如此大驚小怪?”
他擡手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涼茶,但不知怎麼,從宴席間就開始不太爽利的身體此刻開始微微發燙,喝了涼茶也沒有壓下仿佛是從體内燒灼到體外的感覺,反而像是往火上澆了一把油,令他無端開始煩躁。
是因為回憶起祭神輪回才不舒服的嗎?
許悲風的确也從沒有與人剖心說過這些事,那些壓在心底的心事,如今随着他的回憶翻湧上來,隻要閉上眼睛,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場景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果斷地棄了茶杯,起身道:“今夜就到此為止吧,飲甘,過了今夜,這些話我就當自己從沒說過,也不會再承認自己說過,你隻要記住你和我的承諾,十年後再來尋我就好,無論如何,那時我都會和孤竹子做出一個了斷。”
顧飲甘還沒來得及說話,許悲風已出了院門,孤高的身影遠遠、遠遠地踏着清幽的夏夜去了,待他消失不見,滿地的月光仍舊如霜似雪,亘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