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們回到了襄靈山,方至拭劍源的上空,松草便瞧見了一道栀子色的背影與顧飲甘正在門口安然地說話。
顧飲甘早早地就發現了禦劍歸來的松草與王琮澤,目露欣喜,待他們落地後便迎了上去,許悲風卻遲遲沒有動作,直到三人都走到他的身旁,他才笑盈盈地抱臂轉身,向松草、王琮澤問了聲好。
松草本有一肚子怒火,見了許悲風若無其事的笑容更是如同火上澆油,幾步上前,本欲說什麼,一切的怒火卻在看見許悲風手腕上纏繞的紗布時戛然而止。
昨夜的情景随着這塊他還未來得及藏起的紗布湧到眼前,仔細看,許悲風的臉色還透着病态的蒼白,整個人身形單薄。
許悲風注意到她的視線,陡然一僵,垂下手讓長袖落下掩住紗布。
松草收回目光,沉默了一會,道:“許悲風,你昨日和今日都不見人影,是去了什麼地方嗎?”
許悲風:“……在城中無聊,去郊外轉了兩圈,也去了一趟集市。你們呢?看樣子剛從外面回來,是又去了什麼地方嗎?”
松草:“不如你有趣,隻是去參加了一場十二仙盟的例行會議。”
許悲風微微笑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中竟帶着難得的溫柔:“都到了十二仙盟的老巢了,怎麼會無趣呢?”
顧飲甘左右瞧瞧,怎麼看都覺得兩人幹巴巴寒暄的氣氛有些古怪,卻也沒急着解圍,王琮澤卻忽地有些急躁,上前笑道:“許兄既然回來,我們總站在門口算怎麼回事?不若先進去說話如何?”
許悲風笑道:“也是。”他側身讓松草率先進入拭劍源,自己緩了兩步之後才随後跟上。
之後再未發生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到了晚宴,因在襄靈城逛了兩天,松草覺得這裡不會再有她值得在意的東西,便提出要與王琮澤、顧飲甘辭别,就此離開襄靈城,繼續向長豐郡進發。
王琮澤沒想到松草來去如此果斷,有些吃驚:“怎麼如此快?”
松草:“我們本就隻打算在襄靈暫時歇息落腳,叨擾了師兄兩天,明日我們就準備繼續啟程,前往長豐郡。”
王琮澤默然片刻,忽道:“我已聽師妹說起你們在鬼市碰見的冤情,行俠仗義本是應當,我輩不當視若無睹,但那老年的鄒青是當地豪富,又背靠修仙宗門與世家,根深蒂固,此事至關重大,僅靠師妹與許兄你們兩人恐怕力有不逮,既然如此,容我與你們一同行動,去長豐郡一探究竟,師妹你覺得如何?”
松草吃了一驚:“但師兄你不是還要代替師尊留在襄靈參與會議嗎?随我們走了,那會議怎麼辦?”
王琮澤灑脫一笑:“例行會議豈有缺了我一個就開不下去的道理?城中亦有缥缈宗弟子,我會讓他們代我記錄會議内容,之後傳達給師尊與宗門的。”
王琮澤将目光投向許悲風,笑道:“許兄意下如何?總不會不樂意我加入你們的隊伍與你們同行吧?”
許悲風受到挑釁,揚眉一笑,以他的心氣自然開口就想拒絕,但他的餘光忽然觸碰到松草。
她如玉人下凡般安靜地坐在原地,不容任何人所影響與侵擾,就連發絲都仿佛在發光,許悲風的心弦不禁一顫,想到自己不穩定的身體狀況,拒絕的話就這樣卡在了喉中。
他也是到了化為白狐時,才依稀記起他曾聽說過半妖之子的力量雖因混血而強于尋常人類和妖怪,但在弱冠之前,這種強大還不突出,直到弱冠之後,血脈中屬于妖的力量才會徹底凸顯出來。
他在時間中循環太久,早就忘了原本的時間,一度誤以為身體的發熱與不适都是祭神的後遺症。
一旦過了弱冠,半妖的力量就将與日俱增,但人與妖相戀并生子在修仙界畢竟是少數,許悲風也是親自體驗過後,才明白這份妖血的不穩定。
許悲風一向自信,經過兩天的消化總算可以控制自己的化形,他也有自信可以一直控制住化形,但是涉及到松草,他的這份自信卻不由自主地動搖起來。
萬一呢?
萬一他進入長豐郡之後無法維持最佳狀态呢?萬一遇到什麼兩人不能面對的意外呢?
而且他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嗎?
身負的血仇,十年的期限,他是早已沒有未來之人,有什麼資格像王琮澤一樣去争取仍要活在未來與希望之中的現世之人呢?
這個世界上誰都有資格去争取松草的喜愛,唯有他沒有。
思及此,許悲風自嘲地一笑,什麼心氣也都随之煙消雲散,隻餘下一片空茫的荒涼,他平靜地直視王琮澤的眼眸,淡然道:“王兄願意與我們同往,許悲風求之不得還來不及,怎麼會有不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