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梁挺立,眉峰高聳。墨汁還未幹透,側臉的輪廓有些被暈染開來,卻依然能辨認出畫中之人。
林栩心神一動,向始作俑者望去。姚素然坐在她左後方,此刻正迎上她征詢的目光,綻出羞媚一笑。
“像麼?”
姚素然輕啟朱唇,用口型悄然問她。
順着她臉紅而望的方向,窗畔的三皇子身姿挺拔,正随着博士認真誦讀。
林栩又低下頭将手中藏匿的紙團捏緊,掌心因些許緊張而生出津津汗意。
前世的種種便又浮現在她的眼前。
那場貴女宴,帖子自國公府而來,下帖邀約之人便是姐姐姚素安。彼時國公府一對姐妹可堪沐京貴女之首,身份矜貴,花容月貌。常有女眷百般接近她二人求宴請而不得,因此,林栩第一次收到請柬,自然滿心歡喜便應邀前去。
她從小到大幾乎沒什麼朋友。
外祖家幾個兄長雖然也待她好,但到底離得遠,年少暫居外祖家的情分難以抵過常年的不相見。後來梁徵元來沐京陪她,二人年紀相仿,自然很是親近。但總歸男女大防,再親密也隔着些距離。
曾經她最想擁有的,是一個能說體己話的知心姐妹。
一同讨論妝容花粉,一同挽着手相攜踏青,抑或是夜裡鑽同一個被窩,竊竊私語彼此心間的少女情事。
她從沒有那樣過。
向來孤身一人,身邊隻有晴蕪作伴,後來日日玩鬧撒野,肯與她交心做姐妹之人便更少了。
從小便聽聞,國公府的兩位小姐彼此作伴,十分親厚相愛。那樣的姐妹之情,她其實很羨慕。
所以收到請柬後,林栩反複挑了幾身衣裳,卻都不大滿意。姚氏姐妹在沐京鼎鼎大名,穿着裝扮很是尊榮,一應是當下最為時興的款式,她擔心自己不夠好看,便不能與她們做朋友。
曾經的她傻的天真,也活該被人算計。
齊氏來得讨巧,見她閣中煩悶,便自告奮勇替她謀劃,選了當時最讨世家千金喜歡的梅花暗紋米色小衫,配缬紋绛色紗裙,再套件素色褙子外搭,便一個勁兒地誇着好看。
林栩便偏信了。
直到宴席當中她才發覺異常。
雅集主題是賞花作句,殿内堆滿了粲然綻放的鮮花,處處芳香馥郁,賓客們談笑吟詩,十分松快惬意。
她的後背卻在片刻間招惹了數隻嗡鳴不絕的黃蜂。
那時她才知道,褙子内裡早已被齊氏暗中動了手腳,縫入浸滿薔薇花汁的針線。
針腳密密麻麻,花汁氣味濃厚,乃是黃蜂最愛。
她膽子大,本來不怕。一同參宴的貴女們卻唯恐蟄到自己,個個花容失色,抱頭而竄。
衆人慌神間,姚素然卻執起斟滿梨子酒的青玉盞,隔着數步之外徑直朝她身上潑去。
林栩精心裝扮的衣衫與發梢皆被潑濕,酒水滴答落在腳下。蜂群伴着濃厚酒氣四散而逃,姚素然眉眼間綴滿得意,笑容不減分毫:
“花香醉人卻也有招蜂引蝶之苦,林小姐可千萬當心。”
笑中帶媚,一語雙關。
姐姐姚素安本來立在遠處,被姚素然的突兀舉動驚的面龐煞白,不安地絞着帕子,卻也在片刻林栩出醜後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林栩明白那種神情,分明在說:
得周惟衎青眼,你憑什麼?
滿席的賓客,皆是大昱有頭有臉的世家小姐,礙于國公府的地位,無一人敢為她說話。唯獨一個窦貞,悄悄遞給她手帕。
從前林栩以為那杯梨子酒,姚素然是為她自己而潑。
可如今握着手中紙團,她才明白愛慕周惟衎的其實一直都是姚素安,而姚素然不過是替姐姐出氣。她心中謀求的——
是更為尊貴的太子妃之位。
上陣殺敵時,從來最怕被别人知曉自家軟肋。一旦被窺知軟肋,即便身披铠甲,也與手無寸鐵别無二緻。
林栩又瞧了眼認真誦讀的三皇子。星眉劍目,俊挺的鼻梁如岩松獨立,渾身滿是貴胄之氣。
素然啊,這一次......你輕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