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檀遞來兩份厚厚的禮單讓她過目,隻是匆匆略過,林栩便心頭一怔。
從前隻知道高家世代淵源,先祖又多有貴胄,是有些财力纏身的,即便如此,卻還是被禮單上的高家的各色誇張的贈禮唬了一跳。她忍不住柔聲道:
“不過是尋常的生日罷了,即便是及笄,有母親為我打點操持一切,栩兒已經萬分感激,況且各位長輩遠道而來,便是給栩兒幾分薄面,又怎麼好收這樣貴重的大禮?”
高宥儀聞言卻擺擺手,甚是随意道:“這隻是我為栩兒準備的一些罷了,我娘家的禮單則單獨備着,還未計數完全呢。”她朗聲笑着說:“況且這次我嫂嫂來做正賓,她的嫁妝當年可是轟動半個大昱的,栩兒且等着看便是,我還愁着到時候是否還得找人提前将庫房打掃出來,别裝不下這些東西呢。”
林栩吃了半勺的酥山被俨然一副财大氣粗模樣的繼母驚詫片刻,半晌才緩過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這才柔聲道:“不管怎樣,有母親滿心為我考量照拂,栩兒總是覺得很幸福的。”
高宥儀看着面前小人兒神情笃定,巴掌大的小臉面色瑩潤,秀發烏黑,越看越喜歡的緊。
她半生于山間靜養,與家中兄長的幾個孩子雖說喜歡但總是見的很少,如今好不容易也有了自己名義上的女兒。而且這個繼女,模樣乖巧懂事,性子又是極其聰慧的,想到這樣的可人兒在那樣小的年紀便曆經失恃之痛,或許這才有了這般冰雪玲珑的心思。無論怎樣想,都是恨不能再多多體貼關照她幾分的。
念及此,高宥儀向前探出身子,将林栩雙手牢牢握在自己手心,一向響亮的嗓門也不禁軟了幾分道:
“這孩子說的什麼傻話,我自嫁進門便是你的母親,你便是我高宥儀放手心裡疼的孩子。無論今後如何,這都是永遠也不會變的。”
頭頂上的小灰昏睡幾個時辰終于醒來,小紅烏黑圓潤的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伸長脖頸學舌着剛聽到的話語:“傻話——傻話——”,一副頗為自得的模樣。小灰像是覺得十分不堪入耳,才睜開的雙眼便又閉得更緊了些,将整個頭全部埋在滿身柔軟光亮的羽毛中。兩隻鳥兒平日裡憨态可掬,為落雅居帶來不少歡樂與生機。
心檀笑嘻嘻道:“這兩隻鳥兒雖差不多大,但性格可迥然不同,奴婢瞧着,這小灰像是十分不滿小紅這樣多舌呢,倒真是有趣得很。”
小紅和小灰如今皆長大了不少,已經羽翼漸豐。小紅的羽毛尤為豔麗,周身羽毛白綠相間,唯頭頂處一抹明豔的朱紅色,比起總是緘默的小灰則顯得十分活波,極愛與人互動。小灰則挑剔不少,愛食紅豆卻喜歡先用那長長的彎喙将紅豆的皮盡數挑去,方才半眯着眼睛享用。
高氏瞧一眼窗外,晚風漸起,又與林栩細細囑咐了些及笄當日的流程,方帶着心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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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栩與繼母二人說了好一會子的話,一直坐在榻上許久,已然覺得腰酸不已,算算時間,梁徵元也該從武場回來了。她便任由竹苓端來銅盆淨手,又以幹淨柔軟的素絹将手擦淨後,方踱步來至梁徵元所居的别院。
院落中兩株紫薇樹落英缤紛,高聳蔽日,清風之下有點點花雨輕盈漫飛,伴着青草離離愈顯姹紫嫣紅的花朵明豔芳華。她平常甚少來這院子,連着帶幾名護衛與仆役都覺得有些眼生,便坐于樹下的石凳上稍作等候。
她以手抵額,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芬香漫天中不覺倦意襲卷,便兀自沉沉睡去。待睜開雙眼時,卻蓦地發現梁徵元正坐在她的對面,目光清亮的看着她。
他早已換下胄甲,身着一身瑩白綢緞中衣,比起整日冷意森森的盔甲,面龐柔和些許,更顯俊朗清逸。寬大肩頸處已有細細碎碎的花瓣落了滿身,朦胧間隔着花雨望過去,倒好看的宛若畫中人一般。
見她終于睜開雙眼,梁徵元勾唇而笑:
“我當栩兒要在這樹下睡一整夜的。”
他一向極愛調笑,林栩也從不白費力氣與他置氣,自顧自地揉着泛酸的手臂。别院的小丫頭适時為二人端來熱氣騰騰的茶食,一并換過他面前那杯依然滿盞卻已然涼透的白茶。
林栩一向愛茶,捧起青瓷杯盞小口酌飲,又撿了一塊蒸好的酥酪蘸着小碟的冰釀櫻桃吃,軟糯津甜,配以香茗尤為怡人,不覺多食了幾塊。
梁徵元慢條斯理地喝一口熱茶,見她喜歡的緊,面上亦多了幾分柔和,笑着對小丫頭說:
“難得小姐如此愛你的手藝,回頭華裳你便多做些這吃食給小姐送過去。”
眉目清秀的小丫頭聞言喜滋滋道:“奴婢省的。”
她瞥一眼那喚作華裳的丫頭,兩頰有着淡淡紅暈,瞧着梁徵元時,眼神亦是含羞帶怯的,心裡便明白幾分。她用茶蓋輕輕将浮葉拂去,笑容清淺:
“總覺得表兄今日像是滿腹心事卻欲言又止,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栩兒講?”
竟然瞞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