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何人在此?”
巷道狹窄,想必方才他與青青的言語已盡數被這二人聽去。
林栩瞟一眼趙岐瞬時按在腰側刀柄的手,卻不慌不忙地柔聲一笑:“大哥莫要緊張,小女子方才不過是想行個方便,初次來京城迷了方向,這才誤入這條小巷而已。”
微風乍起吹動那覆面的薄紗一角,紅唇玉面半露,自是迤逦風情。
趙岐移開目光,神情卻是淡漠,隻将身子側過便欲離開。
沐京多得是達官顯貴,也多有外地富商在此雲集交易,面前女子雖服飾簡單,但言行間足以見得非富即貴,他平日裡拿人恩典,為人辦事,早就明白很多事無需多舌的道理,況且他今日心情不好,眼下實在懶得再理會旁人。
就在他與那蒙面女子擦肩而過之時,卻聽得極為清冷的聲音自薄紗之下悠悠傳來:
“大哥莫怪小女子多言,方才無意聽得你二人談話,青青姑娘真實坦蕩,毫不造作,是難得的一位好嬌娘。”
本已大步向前邁去的趙岐身形一滞,随即扭回頭看向她。
二人距離很近,林栩可以清楚的瞧見趙岐雙眼中殺意驟現,本就粗糙的臉頰更顯淩厲,就連站在她身後的竹苓都不禁被趙岐手中刀刃的亮色而唬了一跳。
她二人今日手無寸鐵,這裡又身處鬧市旁側的狹窄甬道之中,若是惹惱了此人被當街殺死,怕是待她二人屍體涼透了都不會被人發現。
趙岐悶聲道:“别多管閑事。”
女子卻毫不退縮,透過那層薄紗,竟依稀可見紅唇輕揚,卻是一抹淡笑輕綻,晏然自若道:
“路見不平絕非英雄好漢專屬,即便是弱女子亦可有行俠好義之心。我本是臨城商戶來沐京做些買賣,方才聽見大哥與那名青青姑娘的話語而心生感念。我平生最看不得癡心枉付一事,青青姑娘可是身處碧華樓?贖金今日我替大哥出了便是。”
趙岐似是不可置信般低頭看她。
“這贖金可是整整黃金三百兩,就算對你不是天價,你我不過素昧平生而已,怎會這般好心?”
竹苓适時道:“助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家主子重情重義,從來最看不得鸾分鳳離一事。”
趙岐眼中有點點光亮閃爍,林栩知道,那是他内心在瘋狂動搖。然而不過片刻,趙岐還是神色黯然道:“不必,這錢财來得不明不白,在下是不會收的。”
林栩早已料到趙岐會如此說,反而正中她下懷,于是不慌不忙地後退一步,将适才有些淩亂的衣袖略作整理。
卻見素衣之上袖口處花樣工整精美,那是用金絲線纏着紅絲絨撚成數股而仔細勾勒織成的如意祥雲紋,比起普通的花樣多了如意旁勾勒成七彩色的對稱雙渦,而更顯瑰麗。
趙岐從前在窦府當差數年,隻匆匆一眼便明白過來,慌忙低下頭去:
“您——可和城南窦家有何關聯?”
面紗之後傳來極輕的歎息聲。
“我卻還盼着能和窦家扯上些關系。”
微風将那薄紗一角輕輕撩去,隻匆匆一瞥便可窺見薄紗之後的清麗冶豔,然而女子眉眼間竟滿是憂色。趙岐雖早已不再窦府内當值,但對從前舊主諸事仍有所耳聞,偏又聽得此時面前女子聲音極輕道:
“不過是心儀那個人,便想盡一切辦法去接近他。不僅打探起各種他的喜好,又日日模仿以睹物思人,以為這樣便能和他更近一些......愛一個人的心思,不就是如此卑微可笑麼?”
本就躬着身子的他頭更低了一些。
窦家二少被皇後賜婚于林家小姐一事這幾日傳的沸沸揚揚。窦言洵風流不羁,對那小姐根本無意,卻是被這位硬是逼着求娶,更是親自去宮中跪了許久方求來皇後恩典,這才得以了卻心願。
如今林栩已然超越張姿許,成為沐京城首屈一指的癡女了。
到底不過是同為淪落天涯的可憐人罷了。
趙岐低聲開口,語氣中含了幾分恭謹及敬佩:“林小姐一片癡情,于今時今日已是難得,在下很是敬佩,還請林小姐莫要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