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全與竹苓退下,她才緩緩拆開信封。
她輕輕以指尖将信紙展開,入目卻見一張對折的素色紙箋,打開一瞧,首尾繪有兩瓣竹葉圖案。
筆鋒清隽有力,帶着梁徵元獨有的灑脫與從容,字裡行間還透着幾分熟稔與親厚。其實她很少見梁四寫字,即便如此,卻還是一眼便認出他的字迹。
如今讀着信,從前與表兄一同在府内玩鬧的日子便都閃現在她的眼前。
“栩兒表妹,見字如晤。
近可安好?新婚賀喜,兄雖未能親自前來祝賀,心意卻不曾稍減。軍務繁忙,此番南下,行程奔波,隻得書信一封聊表心意。吾今安好,勿念。随信所附小物,非為珍貴,但願它伴你身旁,護你安好。
沒曾想昔日一别,如今你已嫁做人婦。自你決意入窦家,我便知你已定心,雖百般勸阻,卻終究無能為力。如今木已成舟,四哥隻願你能心安順遂,若遇不如意,切莫忍耐,一切需得你盡歡盡興才是。
栩兒須記,四哥雖未能伴你身畔,然心常随你。若有危機時刻,周齊周全定會舍命保你萬全。
借問姑丈、姑母順安。
郢之字”
林栩一字一句看完,眸光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梁徵元曾是她年少時的依靠,在一衆表兄中與她關系最為親近。在林府小住時,更是常伴她左右,他在她面前一貫都是愛開玩笑的促狹模樣,還甚少如此鄭重的語氣同她說話,一時不禁令她感慨萬千。
軍中規矩森嚴,他此去一行,定然受了許多苦,但來信卻隻字不提自己的境遇,反而隻關心她的安危。字裡行間仍如同往昔般無微不至,甚至多了幾分淡淡的無奈。
竟像是一夜間成熟懂事起來。
那時梁徵元離别匆匆,自己來不及向他告知自己的計劃,想必等他在惠東一帶驟然聽聞自己的婚訊時,定是十分愕然的。崖州偏遠,地勢險峻,不知他此行受了多少磨難,也不知這封信究竟曆經了多少艱辛,才能如今輾轉到她的手中。
她輕輕歎了口氣,手指拂過信紙,仿佛觸碰到從前那些無拘無束的時光。信中的每個字,都如同輕聲呢喃,令她一時間恍惚。
将信放在一旁,林栩打開周全一同交給她的那個小小禮盒,卻見裡頭靜靜躺着一枚寶藍色的點翠鑲繡香囊。淡淡清香随着盒蓋打開一齊飄散開來,味道很是舒緩。她拿起香囊,細細端詳着那上面繡着的飛鳥紋樣,唇邊浮起一絲輕笑。
自小以來,梁徵元便是如此,無論大事小事雖常言笑,卻永遠關懷備至,更從未讓她覺得孤立無援。
恰巧秦嬷嬷這時推門進來添茶,見自家小姐神色歡愉,忍不住問道:
“小姐怎的這般歡喜?可是有什麼喜事?”
林栩唇邊綴滿笑意道:
“原也不是什麼大喜事,不過是梁四時隔月餘終于來信了,信上說他一切安好,我這才放心呢。”
秦嬷嬷亦忍不住笑道:“表少爺一貫是個溫柔心細的,如今終于有了音訊,甚至如此周全體貼,小姐是該高興的。”
她将香囊輕輕收好,放進自己梳妝台上的黃梨木妝匣中,神色歡悅地點頭:
“信裡還不忘記挂着父親母親,倒是難為他大老遠還一派孝心。若爹爹知道,肯定亦是十分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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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日獨自一人呆在别院,難免覺得無趣,又胃口缺缺,不過匆匆用了幾口午膳,便想着出門走走。
于是隻随意披了件厚實的湖藍綢緞披風,走在青石小徑上,午後陽光透過枯枝灑落,暖意融融,倒有幾分松快惬意。
竹苓跟在她身後,難得見自家小姐嫁入窦家後嘴角含笑,心情也跟着舒展了幾分,忍不住開口道: “小姐,瞧着您今日心情不錯,四爺的來信果然讓您歡喜了不少。”
林栩輕輕颔首,神情溫柔道: “徵元從小就待我如親妹妹一般,想必如今他軍務繁忙,又在那般動蕩之地駐營,卻還不忘寄來信件問候,怎能不讓我開心?”
竹苓輕笑:“四爺這般心細,難怪小姐自小就與他親厚。不過如今小姐嫁入窦家,四爺恐怕更是要多幾分牽挂了。”
她聽了這話,面上笑意不減,心中卻微微一動。
嫁入窦家之後,生活雖算不上難熬,但其中的紛繁複雜、隐忍克制,也不是旁人能輕易理解的。
她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目光透過遠處的枯枝望向那片遠處蒼穹,隻覺得清冷的天空好似亦飄着幾縷愁緒。
如今梁徵元驟然來信,除卻傷懷感動之外,還有一件事,是她眼下需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