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便是下元節。沐京街巷各處早已點起明亮燈火,三日不絕,官衙亦連休數日,以便各戶阖家祈福消災,祭拜先祖。
白氏持家一貫嚴謹有條,這樣的節日自然不敢怠慢,更是從半月前便陸續準備,府内各處一衆仆役們來往不息,掃灰除塵,張燈挂彩,準備地井井有條。
院落各處更是早已挂滿了五彩缤紛的燈籠,将原本寂寥月夜映襯得四下明亮。
衙門休整,窦言洵難得休息在家,傍晚便和窦言舟及兩位登門拜訪的同僚窩在正院處打葉子。
馮黛珠忙着接待沐京府尹張知事和方知事一同而來的家眷,忙得不可開交,朗哥兒又是頭一回見到年紀相仿的孩童,幾個小腦瓜躺在乳母懷中咿呀學語,便是離着前院大老遠都能聽到歡笑不絕。
林栩立在廊下,看着仆役們忙碌的身影,心中卻不由浮起幾分恍惚。
不知何時一輪圓月已悄然爬至房檐上,與燈火遙相輝映。月色沉寂,映照着她的眼眸愈發璀璨如星輝。
竹苓提着滿裝幹果的竹籃子從院中走來,見她立在廊下發呆,便笑着上前道:
“夫人,眼下大爺那邊好不熱鬧,咱們何不去看看?也好過您獨自在這賞月了。”
她聞言回過頭來,輕勾唇角道:
“有長嫂在那邊應付着,她一向大方體貼,想必是不會出錯的,我便不去湊熱鬧了。”
其實她才不願往人堆裡湊。
兩位知事同屬府尹衙門,聽别院的嬷嬷提起窦言洵如今在工部的差事亦是窦言舟托了關系找故舊安排進去的,此番節慶,老爺們聚在一處談天喝酒,馮黛珠同兩位夫人話家常,自是大房露臉的時候。
她一顆七竅玲珑心,自然不會去煞風景。更何況,聽着前院歡笑聲陣陣,想必窦言洵定是将幾位客人陪得十分高興。
正想着,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是白氏身邊最得臉的掌事丫鬟福琏。因着節慶,福琏身着一身棠梨色妝花小襖,周正的臉龐一臉嚴肅,穩步走來向林栩行了個禮道:
“二少夫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些今晚祭祖的安排要再給您交代一番。”
林栩便點頭道:“好,我這便過去。”
下元家家戶戶都會祭祖祈福,從前未出閣時,她從不操心這類事,隻記得哪些新炸出的糕點好吃,哪家的小販賣的糖花精美,如今卻也到了需要操持家務的年紀了。
她随着福琏緩步前行,經過前院時,燈籠愈發明亮,風中傳來陣陣香火氣,是府中早早便燃起的祭香,煙絲在空中盤旋袅袅而上,籠罩着整座院落,煙火緩升,比起往日倒平添幾分暖意。
又過了幾道回廊,才終于到了白氏所居的正殿,見來人是她,便早有守在門外的丫頭為她輕輕将門推開。
白氏一身團福如意祥紋吉服端坐在殿内,中央擺放着一張供桌,上面早已供上了雙耳黑銅香爐與盤盤祭品,見她進來白氏慈祥笑道:
“來了,今日家中祈福供奉的事兒不少,大房那眼下又在忙碌地迎客,待會兒祭祖之事,你作為新進門的媳婦兒,便也該在一旁學着點。”
林栩忙輕聲道:“母親盡管吩咐。”
祭祖的諸多事宜除去白氏,多半都由馮黛珠那邊一一過目着,她入府不久便趕着重要的節慶,自然不會直接上手操持。白氏此時喚她過來,怕是擔心馮黛珠那邊一時忙于應酬,唯恐待會兒的祠堂那邊出了亂子,才要她也多留心些。
見她點頭應是,白氏神情慈和接着道:
“你進府雖時日不久,我瞧着卻是個沉靜穩當的,大房媳婦兒性子歡脫,與你正好互補,往後家中的大小事務,你也該和家裡的老人兒多學着點。我看别院幾個嬷嬷都是操持穩重的,跟着她們靜下心學,自然出不了差錯。”
林栩垂眸道:“母親在家中将各項事宜操持得井井有條,栩兒自當虛心求教。”
白氏接過福琏端來的熱茶,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又道:
“你呀,也不必過于謙遜,這些事隻要肯下功夫都不難學。若是做得好了,日後還有更多的事物要交給你打理。”
林栩忙低頭應是。未多時,白氏喝了口茶,才不經意道:
“說起來老二這幾日倒是有些忙,我瞧着他入了衙門也算有個正經事做,總比從前擺弄那些個酒樓啊魚竿的好。聽聞近日他在外頭應酬頗多,你可曾見他?”
林栩神色微微一滞,随後輕聲道:
“夫君這些日子的确事務繁忙,雖很少在府中待着,卻一直辛勞,不曾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