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初瑟縮在郭姨娘懷中,被爆竹的聲響激得又驚又喜,捂着耳朵卻又忍不住好奇地探頭張望,又忍不住驚笑連連,滿是孩童特有的可愛。
馮黛珠身上裹着厚厚的絨毯,與窦言舟及窦貞站在一處,互相眉眼含笑對視一眼,又轉頭看向盛放的花燭與鞭炮,臉上滿是對新年的期盼。
林栩站在衆人身後,看着言笑晏晏的歡樂模樣,平日肅穆的府内倒是難得如此安樂祥和。她看着那一道道亮光響徹天際,将深黑的夜幕都點燃,不免也浮起一絲笑意。
餘光間,卻依稀看到身側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假意和站在遠處的窦貞相視一笑,又向旁側看了過去。卻見不知何時,窦言洵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側。
噼裡啪啦的爆竹聲燃放升空之時,她不禁有些瑟縮而向後退了幾步,身邊的人也伸出手臂,他的肩膀離她很近,手臂向後籠着,幾乎隻要輕輕一攬,便能将她攬入懷中。
而當爆竹聲又響起時,那隻手又離她近了些。
好像是怕她害怕,而想要護她在懷中。
林栩回過身去,看向窦言洵猝不及防因為被發覺而裝作若無其事的臉。
待最後一串爆竹在夜空中燃盡,院中逐漸恢複了甯靜,隻餘星點火屑在地上微微閃爍。白氏轉動着手中佛珠,低聲喃喃祈祝着,郭姨娘輕聲喚回方才向院落中跑去的窦初,細心拂去她身上粘着的紅紙屑,幾名老嬷嬷走上前,将遠處高挂的一盞盞燈籠緩緩熄滅。
四周逐漸暗下來,夜風拂過,帶走了最後一絲殘餘的硝煙氣味,林栩看着窦言洵的側臉,在四處重新變得晦暗之際,那張出衆而一向泠冽的側臉,便是這一年唯一留存在她心底的最後的記憶。
.
回到别院時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周齊周全點着燈籠,在前方為他們引路。
院内亦是一派熱鬧景象,依着規矩除夕之夜需要守歲,年歲稍長的丫鬟們早已圍坐在一起低聲閑談,而年紀尚小的丫頭們則歡喜地拿着剛領到的香包,仿佛捧着稀世珍寶般左看右看,眉眼裡掩不住的喜色。
秦嬷嬷一面微笑着端詳她們的笑臉,一面細細叮囑道:“這香包裡用了好料子,平日裡可别弄髒了,藏好了過年後還得拿出來佩上。”
院中燈火如豆,映得人影錯落。火盆裡紅焰騰騰,噼啪作響,帶來稀薄微弱卻足以送至心扉的暖意。
窦言洵披了件厚重的黑色大氅,随意坐在火盆旁,目光幽深而淡然。偶有一陣夜風拂過,将他玄色大氅的衣角微微揚起,顯得幾分寂寥。
他垂眸片刻,看着火苗随風跳動,還是不自覺地擡起頭來,目光掠過院中角落各處,最終落在遠處。
一抹清瘦的身影靜靜立在月光與燈影交錯之中,身形纖長,似是融入這寂靜的夜色裡,又仿佛獨自成為一處景色。她看似神情沉靜,目光微微低垂,不知在想着什麼。
窦言洵望着她,唇角微微牽起,他到底還是低聲輕喚:
“夫人。”
見林栩回眸看他,他眼中笑意愈發深了些。
“夫人在想什麼,怎麼獨自一人站在那裡?”
被他喊回頭來的林栩卻神色有些意外,仿佛方才的怔怔出神被打攪,而未回過神來。那雙眼睛在涼風裡,愈發顯得濕漉漉的,幹淨的像剛剛浸過一汪清水一般。
窦言洵鬓邊的幾縷碎發自風中輕晃,他怔了怔,随即向她伸出手來:
“夫人,坐到我身邊來。”
林栩聞聲擡眸,與他目光交彙,略一猶豫後,緩步走至他身側。
她溫聲應他。 “夫君。”
窦言洵笑意更深,擡手輕拍身旁的位子。“我有嬌妻若此,自當百般憐惜而不止,怎能讓夫人獨自一人站在月下傷懷?”
涼薄夜色中,林栩隻聽得他又低聲開口,聲音好似融進風裡一會便消失不見,令她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窦言洵的聲線一向低柔而好聽,淡淡地撩人心弦。她低下頭去,看見他将自己的手握緊,耳邊隻聽見他低聲說,“夫人,除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