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昏睡了多久。隻覺得痛意席卷全身,又乏又倦,再沒有一點力氣,連眼皮都沉的睜不開。
唯獨身側躺着的人呼吸聲卻很均勻,難得他睡得如此踏實,倒也算是久違。
窦言洵的手臂很長,看似瘦削的身材褪去所有衣衫,便格外精壯有力。他雙臂牢牢的将林栩箍在懷裡,她枕在堅實而壯闊的臂彎中,像極了他為她築起一道可以抵禦外界所有風寒的高牆。
她身後傳來窦言洵溫熱的呼吸,吹在脖頸上,隻覺得格外的癢。她幾乎忍不住想要睜開眼睛,卻礙于身後人力氣實在太大,讓她掙脫不開,隻得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向前挪去。
從來兩人歇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合衣睡在外側。如今他雖照例睡在外側,卻打破了二人先前所有的陳規舊俗,幾近蠻橫地霸占了她大半側的地盤。
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更何況,她與窦言洵之間,成婚大半年已久,如今竟然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了。她還是有些無法适應......
林栩睫毛輕顫,強迫自己不再去回想方才發生的一切。
她面對着牆壁,便再向前挪了幾寸,意圖掙脫他的懷抱,誰知便聽得身後他的氣息,陡然灼熱起來。
“去哪?”
平日裡窦言洵的聲線一貫是清淡帶着幾分慵懶的,如今不知怎麼,聽上去竟帶着幾分過于霸道的意味。林栩覺得十分稀奇,更稀奇的是,她不知為何,竟莫名的心虛起來。
“我......”
明明還沒想好說辭,于是隻能話說到一半便卡在喉嚨裡。這隻是一半的因由,另一半,是身後人蠻橫無理,分明不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便手臂向後使力,将她一把拉回自己的懷中。
她越獄還沒成功,便被他識破了所有意圖。
輕輕柔柔的氣息順着他的唇瓣落下來,貼在她的耳鬓,分明是再缱绻不過的夫妻恩愛情形,他話一出口,便讓林栩心裡又泛起一層冷意。
“怎麼,如今便連躺在我身邊,你都不願意麼?”
她終于費盡力氣睜開雙眼,望向他的臉龐。
宿醉像是早已醒了,一向好看而棱角分明的臉龐難得籠上一層薄薄的紅暈。眼眸半眯着,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意圖,可那其中隐隐流出的光,林栩卻熟悉的很。
是猜忌,是試探。
她不懂他昨夜為何如此反常,更不懂究竟該如何解開關于梁徵元的誤會,而她心底更多的還是還在怨他。一朝夫妻,兩相猜疑,即便在最為親近和坦誠相見的時刻,還是不能做到推心置腹,也算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說來,倒也可笑得很。
林栩緩緩地垂下眼簾,再想已是不能。
小紅和小灰尚且生死未蔔,雖不過是兩隻弱小的生靈,可她不能容忍窦言洵就這般毫無顧忌地做出任何可以傷害她的動作。
“你不該派弄玉下毒的。”
她推開他,坐起身來。這一次,窦言洵卻沒有阻攔。
林栩一邊披上淺碧色的薄衫,一邊冷聲開口,“表兄待我,不過昔日的兄妹之情而已。他彼時落難,我焉有袖手旁觀之理?于公于私,此事都是我應當做的。卻也僅此而已。”
窗外一片漆黑,還未到寅時。周全他們帶着鳥兒出門去尋大夫,夜黑風高,也不知究竟能不能解燃眉之急。
她放心不下。
林栩穿好了鞋,又摸索到床榻一邊的桌幾上,将那盞杏仁油瓷燈點亮。搖曳的燈火映襯着,她的身影愈發狹長,那影子卻更加輕飄飄的,好似不過一陣風吹來,她便會随之不見。
窦言洵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良久,唇邊浮上一絲譏諷。
“僅此而已?若隻有兄妹情分,你何需為他連身後事都布置好了?兩顆假死藥,一經服用,他便可自牢中神不知鬼不覺的脫身而退,世上再無他梁徵元!好一招金蟬脫殼之計!而你呢!你竟然做好了和他一起死,然後一起奔走天涯的準備!”
林栩伏在桌邊的手不受控制的輕顫起來,她回過身看着他,滿臉錯愕。
“兩顆假死藥!你竟是連死,都打算将我,你的夫君,瞞在鼓裡麼!”
窦言洵站在她面前,朝着她聲嘶力竭地怒吼。那寬闊而平坦的肩頸處,不知何時冒出兩條格外粗的青筋,随着他的怒氣而上下起伏。
久久都不曾平息。
她從未見過他這般顔色。一向對諸事都漫不經心的纨绔,竟會有如此怒容。
他不是明明永遠都對任何事從未放在心上的麼?
林栩不禁被窦言洵的反常吓得怔在原地,心底卻浮上一重又一重的難堪。
原來他早便知道了。她在此案中背後做的一切,他恐怕一早便暗中藏了心思,而對她的行蹤如此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