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若非蔣衡指點,他勢必會查個水落石出。可偏偏,這個案子牽扯到的每一個人,都大有來曆。秦子塬死的不冤,卻并非此案主謀,但一若徹查,這些年遠在荷城的那些幾乎被人遺忘的隐秘舊事,或許便又會重歸世人眼前——
那是他自己即便做官數載,浮沉多年都依舊不曾了解過的朝堂密辛之事。一旦牽扯,恐有大難。
于是才依照蔣衡之意,隻能将重要線索按下不提。
可是——牛聞遠又不禁想到——蔣衡自科舉入仕以來,平步青雲,又頗得今上賞識,才能以如此資曆坐穩禦史台之首,這本就是衆人皆知的事實。那麼蔣衡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嗎?
“大人,雨停了。”身邊傳來小厮的輕聲提醒。他今日面聖已耽擱太晚,再細想下去恐怕隻會惹得龍顔不悅,更何況,這件案子......已經定性結案了。牛聞遠輕輕搖了搖頭,快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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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遲遲,暖風摻了雨後初霁特有的清新,格外撩人。
雕花窗棂外,一盆海棠開得正豔,粉白相間的花瓣随風輕舞,悄然飄落窗台。錦帳低垂,漏進幾縷和煦細碎的光影,灑落榻間。
林栩在一片安甯中緩緩睜開雙眼。
這一覺睡得極沉,許是累壞了,她已經很久未曾歇息的如此安穩,醒來時,竟有些恍惚。她慵懶地翻了個身,努力适應着灑落滿室的春光。
原本四處靜谧,忽然卻似乎聽聞一聲極為細弱的嗚咽,像是什麼幼獸低鳴。
林栩蹙起眉尖,撐起身子,薄毯從她的肩頭滑落,露出月白色微微敞開的衣襟。
她轉頭望去,隻見一向空蕩整齊的床邊,如今竟蜷縮着一團小小的雪白毛球,甚至還在用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小家夥巴掌大小,耳朵尖尖的,像兩片軟白的小葉子。它見林栩終于醒了,立刻豎起尾巴歡快地搖了起來,粉色的小舌頭吐在外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林栩愣了一下,還是不能适應雪團已經來到這個家的事實。
小家夥卻精神頭十足,很是興奮,那團濕漉漉的眼睛,片刻不離地盯着她看,看得林栩不禁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伸手向前,輕輕摸了摸它小小的腦袋。
沒想到雪團得了撫摸,更加高興,立刻便蹭了上來,溫熱的小舌頭直舔着她的手指,癢的讓林栩忍不住輕笑出聲。
“雪團。”
林栩一邊躲,一邊輕聲念着給它取的名字。
她從前并未真正養過貓犬,因此有些生疏,可那家夥卻最是纏人,尾巴搖個不停,她便将雪團一把抓起,抱到膝上,指尖輕輕梳理它柔軟的毛發。
小家夥卻毫不認生,舒服地眯起眼睛,在她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縮成一團。
“夫人可是醒了?”門外傳來竹苓的聲音。
得了她的首肯,竹苓便推門而入,卻在看到林栩懷中的雪團神色一變:
“雪團是怎麼跑到這兒來的,奴婢方才還見它在書房呆得好好的呢。”
林栩拾起雪團脖頸處那半截的紅線,明顯是被小家夥自己扯斷的。她指尖輕輕撓着雪團的耳後,便見它舒服地眯起眼睛,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
“無妨,許是呆在室内悶了,也是,它既養在别院,往後便讓它自由自在些吧,無須讓人一般拘在一處。”
竹苓一邊整理着床鋪,一邊抿唇而笑,“看來夫人可甚是喜歡這個小雪團呢,二爺本就是特意買來讨您歡心的,如此也可以放心了。”
林栩将雪團安穩地放在地上,小家夥便立刻圍着她的腳打轉兒。
“我可是睡了很長時間?”
竹苓笑着搖頭,“夫人一回來便困倦不已,原本以為隻是小憩,沒想到您這次卻睡得安穩,我便給您搭了層毯子,您攏共也就睡了近一個時辰。對了,您睡夢中,還一直喃喃輕聲說着夢話呢。”
“哦?”林栩擡眉。
“您聲音很低,我聽不真切,但聽着倒像是......藥膳......芒草之類的......”
林栩停下梳發的動作,指尖微動。莽草,藥膳......她竟是在睡夢中還惦念着自己被人下毒,并且尚未找出兇手之事。
而竹苓立在窗前,春光大好,襯得她一張瓜子臉嬌俏如玉,白皙水嫩,自是才漸漸長成的小女兒情态。臉上的懵懂和平靜,自然的很。
不會是她身邊人的。
不會的。
林栩将額前一縷烏發撥至耳旁,笑顔依舊:
“前些日子那些藥膳我成日喝,早便膩了。便是睡夢中都忘不了呢。如今天氣漸暖,我仔細将養着便是了,把那藥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