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嘗了半塊桃花酥,酥皮層疊,入口生津,廚房的手藝倒是日漸增益。半天未曾聽到窦貞言語,她便忍不住擡眼看過去。
“隻是沒玩幾次,那紙鸢便被福琏收走了。沒過多久,二哥便因病去了塞北養傷。大哥每日忙于進學,不曾陪我,我便再未放過紙鸢。”
窦貞比林栩如今的年紀要再小一歲,雖是白氏嫡出,但窦言舟身為長子,比她足足年長七歲,反倒是窦言洵這個家中庶兄與她年紀要更為相近,兩人幼時也更親近些。
不過,在林栩的腦海中,年少的窦言洵一直身形單薄,孤小可憐,一如當年她在漠北轎子中窺見的那個路邊踢石子的少年。她一時卻也很難想象,他給家中幼妹做紙鸢,哄幼妹開心的模樣。
正一時出神間,忽然聽得遠處一陣馬蹄混着金鈴聲響起。
竹苓溫聲擡起頭來,卻因為離得過遠而看不真切,試探着問:“來的那是二爺麼?”
林栩回頭望去,潺玉溪的盡頭處,依稀有一高大身影縱馬而來。溪水折着天光,将遠處漫天棠梨都籠上一層朦胧霧氣。
說來好笑,她嫁給他數月,竟從未見過他縱馬飛奔的模樣。
可即便如此,那個身影遙遙踏着岸邊飛花而來,她一眼便知是他。
身着玄衣之人收了手中鞭子,翻身下馬,激起一串留有晨露的紅粉花雨。
窦言洵眼力極好,似乎一眼便找尋到了她們的蹤迹,他看了林栩一眼,随手将馬繩系在旁邊的棠梨樹下。
“二哥。”窦貞唇角半彎,與窦言洵打過招呼。
窦言洵點頭應了,掀起袍角,自然地坐到林栩身旁。
他那雙不輸任何花影的眼眸低垂,唇邊卻綴着淡淡笑意,倒是難得心情極好的模樣。
林栩便也笑,“夫君怎地這般高興?”
窦言洵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卻勾着唇角閉口不答。他接過竹苓端來的茶水,緩緩啜飲一口,神色淡淡的與窦貞閑談幾句家常。
林栩早便習慣了他性子古怪,喜怒哀樂皆如風一般,如今當着小姑姐的面,她未被理睬也全然不惱,隻是神色自若地又伸手從細瓷碟中拿起一個豆沙餡兒的青團。
青團入口軟糯,她幼時最為貪食,也因為如此,每當寒食節時總是格外歡欣。窦家的廚娘手藝各個不俗,紅豆香氣與糯米味混雜在一起,配着艾草的清香,一口咬下去,卻是醇甜而不黏膩。
正吃着,林栩卻忽然感受到身後伸來一隻手。
窦言洵竟在衆人眼皮底下,輕輕掐了一把她的後腰。
林栩陡然慌亂起來,身側坐着的人卻一如剛才的冷淡,低眉靜靜地喝着茶,聽着窦貞講着學堂趣事兒,時不時擡眉颔首,俨然一副聽得認真的神情。
林栩礙于情面,懶得戳穿他的裝模作樣,可下一瞬,他的手才放下,卻又向她的腰側伸過來。她的耳朵須臾便熱得發燙起來。
林栩再忍耐不得,放下手中所剩無幾的最後一口青團,轉過身去看他。
隻不過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氣焰,卻在見到窦言洵緩緩擡起的右手時,瞬時便軟了下來。
他攤開的手心裡,赫然躺着一小撮純白的絨毛。
“夫人貪愛雪團兒,為夫很是高興。”
所以,他方才碰她的後腰,也是為了替她拿下那裡粘着的雪團兒的毛發麼?
出門時她與窦貞說着話,并未留意到自己的衣衫,許是便是自離家前那撮白毛便在自己身上粘着了。
林栩正思忖着,對岸忽然傳來一陣笑鬧聲。
順着泛有粼粼金光的溪水望去,對岸參差錯落的林枝裡,幾個身形婀娜的妙齡女子相互打着趣兒走在岸邊,自是一道迤逦風景。
而自那群女子身後,則是一位些許上了年紀的婦人,被三兩婢女攙扶慢行。
即便相隔一條溪水,看不清那婦人的容顔,但單憑其舉止和裝扮便可知其身份不凡。
而離那婦人不遠處,則是兩位騎着紅棕馬慢行的男子。
為首的稍顯年長,頭發半白,身着紫紅色軟綢長袍,而其身側那微仰着頭,氣宇軒昂之人,則頭戴玉冠,身着一襲丹青直綴,滿臉寫着倨傲和貴胄之氣。
這群人聲勢浩大,周圍還有許多侍衛跟随,很快便吸引了衆多目光。林栩看了片刻,便察覺到坐在對面的窦貞神情愈發緊張起來。
她與窦貞相視一眼。
窦貞眉眼閃過一絲遲疑,卻終究還是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