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猖獗。
耀陽躲匿。
熾熱呈強弩之末勢,還似有魆風驟雨要趁日光凋敝、鸠占鵲巢。
員工休憩室,姜圻肘撐桌,扶額閉眸,半紮狼尾鲻魚發型搭配圓領藏藍色T恤,裸着1截膩白的瓷頸,聲色哀憊地勸誡道:“及時止損。”
玖月卻執迷不悟:“他有變好。”
“嗬。”
“真的!”
“狗改吃屎,貓戒偷腥。”像聽到什麼俳諧的無稽之談,姜圻掀眸,黑瞳泅泳鲨鲸,翻波焚冰,朝髒辮、鉚釘裝扮的玖月睇眄,目光涼薄,似帶倒刺,“你倒是敢做這黃粱美夢啊。”
玖月噤若寒蟬。
吓得絞指。
她雖1直套着堅韌叛逆的殼,卻全是泥塑的僞飾。
畢竟,當五年前、17歲涉世未深的她,見識過蛇蠍美男具象化,确實很容易由敬畏衍生恐懼。
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姜圻,雖為beta,卻沒有任何庸常平凡的自覺——容貌較omega更盛,行為卻比很多alpha還要危險狠戾,冷得掉冰渣,還剛不久前,容易得碾死隻螞蟻般,就把家/暴她的未婚夫、給搞折了腿。
當然,她是幫兇。
卻如堕地獄,仍不曾想過要遠離。
她自幼喪母,還被生父賤賣當童養媳,擁有的愛,實在少得可憐,所以,明知飲鸩止渴是錯,仍耽溺在早已滿目瘡痍的柔情蜜意裡。
就裝聾作啞罷,斷壁殘垣的庇護所,總比孤僻流浪要好,玖月蒼白辯解:“他隻是太愛我,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
“别善良到蠢。”
“我…”
“暴力會有瘾的,你懦弱,就隻會被欺負。”
“他以前對我真的很好,會給我買冰糖葫蘆、豌豆糕,會打完雪仗,把我凍成紅蘿蔔的手,揣進他兜裡捂暖,會放學等我,會跟騷/擾我的流氓打架,會幫我分擔家務活…”玖月眼眶蓄淚,講述那些早過保質期還摻玻璃渣的糖,“他隻是生活工作1團糟,無處發洩。”
她飛蛾撲火的愚昧,讓姜圻幻視。
是呢。
該死的相像。
姜旎也是愛情流水線量産的優等品。
往事攜歲月的行囊呼嘯而至,那些未曾痊愈的舊疾,再次戕害姜圻。
他眸底淬寒,而瞳孔中倒影的人,已不知究竟是玖月,抑或姜旎;腦髓抽疼,仿若戴緊箍咒,疼得他煩躁,所以,他甚至、有些惡劣地嘲諷:“那你要耗到糧盡援絕,把命搭進去那1天?”
錯愕地瞪眼,旋即又煙鎖霧籠般黯淡,玖月嘴硬地替未婚夫開脫:“他不會的。”
“你多祈禱吧。”
“抱歉。”
“你該跟自己說。”
“對不起。”玖月聲若蚊蠅,“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
姜圻再次垂眸斂目狀,對她謙卑地賠禮道歉的語調、倦怠。
這如出1轍的愚蠢…
很讨嫌。
他已經持刃挫傷野獸,還幫襯着撬了鎖,但樊籠裡的玖月,卻拒不出逃,那他真就無計可施。
但他最終還是妥協,選擇體諒,畢竟,打碎過往的筋骨、重塑自我的痛,太難捱,也該允許怯懦者望而卻步;何況,造孽犯罪的是施暴方,本就不應由受虐方來代償。
姜圻從雙肩包内掏出舒痕膏:“該被懲戒的,永遠是扔磚砸窗的混蛋,但你也要警惕破窗效應,别給對方變本加厲的把柄。”
玖月松開灌滿桂花紅糖姜飲的保溫杯,接過圓鐵盒:“嗯。”
姜圻又遞來1管噴劑:“緊要時用。”
“這…”
“緻紊劑。”
“是?”玖月顴骨處有胎記般的1塊淤青,是被家暴的遺孽留證,攥着這兩樣物品,畏怯且猶疑,“能強行讓他停止打我?”
窗柩逼仄。
日隐薄暮。
織煙巷今日份的紙醉金迷啟動。
織煙巷乃京城最繁缛熱鬧的酒吧1條街,而靜攬時光,是它的獨樹1幟,因為,它沒DJ搞震耳欲聾的嗨爆、純靠賣唱營銷,靜Bar,還零點必打烊。
也就任性老闆·喻蔚庭,能玩這麼别出心裁的砸錢攆客遊戲。
姜圻駐唱。
而玖月,才是最初跟喻蔚庭簽合同的乙方,後機緣巧合跟姜圻結識,經相處,偶然得知姜圻找兼職,就轉聘他周五、六兩晚代班。
沒開燈,姜圻便借着室光晦澀,窺伺窗玻璃倒映的霓虹光怪陸離。
跟周日那晚也這般。
周日清晨,他從喻霁白家出來,思緒紛繁又1坨空白,清影被煦陽拖很長,走了超遠,腳都磨破皮,才在街邊找到家開門迎客的平價店,買了鞋服換好,坐在站牌長凳,锲而不舍地聯系喻蔚庭,卻都徒勞,所以,待晝消、新夜漸濃時,他到靜攬時光堵人,因喻蔚庭心血來潮會兼任調酒師。
但撲空。
他站在眼花缭亂的街。
站成1抹格不相入的荒涼,太廉價;姜圻自嘲地哂笑,戴的口罩勒得耳廓疼,他食指勾着耳帶繩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