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水面唯一明亮的光影被驟然打碎。有人……或者别的什麼東西逆着光向他遊來，光線太暗，他隻能看見隐隐約約的巨大輪廓。

緊接着，他的手臂被一把拽住。對方用力抓着他的手臂将他翻轉過來，随後一片毛絨的東西從他的身下托住了他，将他往水面頂去。很快，他們破水而出。

流血在水中不會停止，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小和天弈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連唇上都沒了血色。他的意識還很混沌，被這毛絨的東西馱着帶到岸邊，渾渾噩噩中有誰拍着他的臉，不斷地喊着什麼。

他勉強集中注意力去聽，一片嗡鳴聲中，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他耳邊念叨：“喂！喂！醒醒，醒醒！還活着沒有？喂！喂！”

随着這聲音在他耳中越發清晰，小和天弈也逐漸對周圍的環境有了認知。他半睜開眼，隻見一個墨發紅眸的少年與他湊得極近，見他醒來，松了口氣：“你可算是醒了，快拿點丹藥自己吃吧，再流血下去，你馬上就要死了。”

啊，對……丹藥……治療的丹藥……

小和天弈艱難地動用神識，隻聽“嘩啦”一聲，雜七雜八的東西散落一地，有幾件還直接砸到了救他的少年的頭上。

紅眸少年被砸得低了下頭，悶哼了一聲，看着他的眼神有點不善。但他這一低頭，小和天弈卻看見他頭上特征分明的長角。

“魔、魔族……”他用氣音道，“你是……魔族……”

紅眸小少年顯然是聽見了，嘴角很明顯地撇下去。但他沒說什麼，隻是抓起旁邊的一瓶丹藥，倒在手上，一股腦地塞在小和天弈嘴裡。

他的手也并非正常的人手，指甲修長鋒銳，指尖到手腕都是黑色，上面還覆蓋着一些冷冰冰的鱗片，捂住小和天弈的嘴的時候，爬行動物的陰冷氣息直沖鼻腔。

小和天弈幹嘔了兩下。好在丹藥入口即化，不然他非得吃進去多少吐出多少來。

在一大堆丹藥中，魔族少年居然精準地挑選到了止血療傷的丹藥。很快，小和天弈的傷口就不再流血，深可見骨的地方也在逐漸愈合，新生的皮膚肌理逐漸覆蓋上猙獰的傷疤，帶來難以忍受的癢意。

小和天弈下意識地想伸手撓一撓，擡手的時候卻感到絲綢般的毛發從指尖滑過。他愣了愣，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未修到高等魔族之前，魔族都是半人半獸的。他隻顧着關注面前這隻魔族的人類半身，居然忘了——自己正躺在人家的獸身上。

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神色一變，掙紮着站了起來。魔族沒有阻止他，于是他踉跄後退，終于看清了救他的這隻魔族的全貌。

林間斑駁的光影間，頭生雙角的魔族血紅色的瞳孔正安靜地看着他。那魔族的長發外黑内紅，順滑地披在對方光裸的人類上身，與正常人不同的手一隻撐在地上，一隻則搭在巨大的虎爪上。魔族的下半身是黑底紅紋的虎身，背生一對同色的蝠翼，長長的蛇尾末端燃着一朵紅藍雙色的火焰。

“你、你……”小和天弈腦海中一片空白，最終隻無意義地重複了一遍，“你是魔族！你會說話！”

“對啊，我是魔族，顯而易見。”紅眸少年站起來，四條獸腿邁着優雅的貓步踱了過來，繞着臉色蒼白的仙門弟子緩緩轉圈，“但我也救了你不是嗎？難道你要因為我是魔族，就否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和天弈下意識地搖頭。他的理智回複了一點，結結巴巴地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很難得遇見這樣的倒黴蛋。”紅眸少年挑了下眉，啧啧搖頭，“哎呀，有的人喊着喊着就傻乎乎地沖上去了，誰知道其實是被自己的同伴賣了呢？”

“沒有！”小和天弈下意識地擡高聲音，“他們隻是……他們隻是本來也打不過……”

他的聲音又漸漸小下去，垂着頭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一滴晶瑩的眼淚砸落在土裡。

“我知道的，我隻是……算了。”他悶悶地說，“……雖然你是魔族，但還是謝謝你救我。我叫和天弈，你呢？”

魔族少年血紅的眸中閃過一絲滿意。他扯出一個笑容，咬字清晰：“你可以叫我，封熄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