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平發給玲一隻點穴槍。
是市面上最常見的基礎款式,整體呈現鋒銳的金屬色,邊緣線條流利,握在手裡并不起眼,乍一看去竟有些像小号的音叉。
“說起來,點穴槍還是你們研究所帶頭開發的。”鐵平摸着下巴感歎,“曼薩姆所長的眼光總是很超前,讓人欽佩啊。”
美食研究所所長曼薩姆,同時還兼任IGO開發局局長一職,把握着IGO主要盈利手段的命脈,故有正副會長下三把手之稱。
包括玲在内,一批少數精銳研究員都由他調動,随時根據需要移動工作重心。
作為替所長超前想法買單的當事人之一,玲冷笑一聲,不予置評。
鐵平沒注意她的神情,兩人現在身處母親樹腳下一片朝陽處的草場,他跟負責人打過招呼,牽了幾頭畜牧家畜走過來。
這些家畜都是同一品種,形似犀牛,又長有奶牛般的黑白花色,吻部上生出三角,按照靠近眼睛的順序遞次減小,最靠外的一隻角長度高過頭頂,頂端向内彎起,亮堂堂宛如白月,寬闊鋒利,活脫脫一柄月牙鐮刀。
鐵平從裡面挑了隻塊頭最大的,體長約有八米,身高足有五米,即便悠閑地甩着尾巴埋頭吃草也不影響那無形的壓迫力。
“看到沒,就沖這兒。”鐵平指着巨獸脖子靠後的一個位置,“你上手試試看。”
玲點點頭,掂了掂手裡輕飄飄的點穴槍,謹慎地放低重心開始蓄力。
鐵平退開幾步,背着手擺出旁觀的姿态。
卡奧巨犀,約摸四十年前由再生師保護馴養的原·瀕危物種,産奶營養價值極高,日常愛好用石塊磨角,掉落的角質粉末收集起來後可入藥,具備清熱涼血、定驚解毒的功效,是治愈之國特産的必備基礎藥材之一。
這些巨犀性格溫馴,皮糙肉厚,對待人類較為友善,适合做點穴新手的活體教材,實際上鐵平最初入門也是用巨犀練的手,常常累得氣喘籲籲,對方卻渾然不覺。
現在想來,那時的手法生疏粗暴,比新手護士紮針還要糟糕,今日能在點穴上達到這般建樹,還得感謝巨犀當年不殺之恩。
他兀自追憶苦樂參半的訓練時代,感慨間忽覺耳側一陣疾風擦過,緊接着是重物撞擊地面的巨響,轟隆一聲于身後炸開!
鐵平:“……?”
剛才好像瞥見巨犀跟風車似的旋轉着飛過去了,不确定,再看一眼。
他回過頭,不遠處的草坪中央赫然砸出一片巨大的坑洞,而先前那隻大塊頭巨犀就跟個破沙袋似的歪躺在泥坑裡,脖子斜斜一扭,眼看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鐵平:“!!!”
他整個人都蹦起來,三兩步沖過去,匆忙從懷裡扯出醫者蘆荟給巨犀做急救包紮。
搶救措施及時,巨犀很快脫離生命危險,鐵平勉強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咽回肚子裡,這才回頭沖始作俑者抓狂道:“玲!我說讓你試着給它點穴,不是把它揍到休克!點穴槍給你你真的用了嗎?!”
滋啦,點穴槍在少女手中苟延殘喘地吐出幾道電弧,猛的崩成數不盡的細小碎鐵,自指縫間撲簌簌滑落進腳下草地。
玲本人也始料未及,尚還維持着出拳的姿勢原地未動,茫然地轉頭看向其他巨犀。
巨犀們見領頭的如此慘狀,早就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小小的眼睛流露出驚恐欲絕之色,迎着玲的目光更是齊齊搖頭後退,唯恐下一個便輪到自己橫遭毒手。
玲:“……”
她難得有些尴尬,猶豫幾秒還是硬着頭皮走過去,詢問鐵平受傷的巨犀狀況如何。
“有我在,沒死成。”鐵平擺擺手,想了想還是覺得離譜,“話說你那個誇張的怪力怎麼回事?以前就是這樣子嗎?”
玲垂下眼,不說話了。
鐵平便也沒再追究,隻是看着幾隻巨犀的樣子,深感無力地捏了捏鼻梁。
“怎麼想的,不管咋說你也不能真給它來上一拳啊,”他表示難以理解,“對點穴這麼不來電的家夥我還是第一次見。”
玲:“……你就說暈沒暈吧。”
鐵平:“好好好,物理麻醉是吧。”
兩人互相貧了幾句,沖匆匆趕來的牧場主人老實道歉,安排巨犀到專營醫館療傷。
玲嘴硬辯解過,其實自己也知道有失妥當。點穴與調香類似,都是通過特殊手段刺激小腦中所掌管的運動神經組織,讓獵物處于暫時麻痹狀态,俗稱麻醉。
麻醉的根本目的無非兩種,一是将針對目标猛獸的傷害降到最低,避免非必要的殺生,二是在不刺激目标的前提下活捉,保持食材新鮮度原封不動地賣出。
她的物理麻醉兩種目的都無法滿足。
另一方面,由于主攻調香,她平日外出捕獲食材等活動已有許多随身攜帶的固定裝備,再添上太多點穴裝備就顯得累贅。
既然要學,肯定要學以緻用才好,因此玲的理想效果是能更進一步掌握徒手點穴,這對使用力度的精度要求就更高了。
最後鐵平下結論道:“所以,我們的首要目标就是讓你學會合理控制力道。”
他們回到母親樹内部,鐵平鑽進倉庫裡搗鼓半天,推了一車布丁出來。
“這是從布丁山頂端挖出來的精華,前幾天再生某個食材時用剩了點。”鐵平解釋。
布丁山是一種美名在外的天然甜點,香滑細膩,濃郁綿綢,其精華更是柔嫩似水,富有彈性,稍有波動便晃晃悠悠,泛着誘人的焦糖色澤,空氣裡都好像飄起一股甜香。
鐵平切下一小塊,給布丁裝盤,拿了把薄如蟬翼的刀連揮數下,動作快若閃電,待到收刀入鞘,布丁仍保持原樣,竟好似未曾察覺到自己被割裂過般紋絲不動。
他又左右張望,拿手反複比劃,站定在距離擺放布丁的桌子有兩米遠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他向玲招手,示意對方過來。
“我剛剛把布丁分長寬高各三刀切成均等的六十四小塊,因為切口夠細,沒有外力作用不會自發散裂。你現在對它隔空刺出一掌,直到能用掌風讓布丁沿縫隙分開而不傷害本身,這階段就差不多算練成了。”
“……有點誇張了吧。”玲幽幽盯着鐵平。
不就是揍你一頭牛嗎,怎麼公報私仇啊。
“想什麼呢,這可是效率最高的辦法。”鐵平争辯,“就算沒有今天這一遭我也準備叫你系統學習的,有助于從零開始打好基礎,一旦練成就能達到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的境界,到時候徒手點穴還不手到擒來?”
玲沉默了會兒,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依言站到指定位置、對準布丁虛空拍出一掌。
霎時間,勁風呼嘯而過,布丁抖如糠篩,崩碎成不規則小塊濺得四處都是。
這還是玲調整過力道的結果,掌風照舊勢大力沉,别說布丁,再掀翻幾隻卡奧巨犀也不在話下,看得鐵平眼皮直跳。
他故作穩重,幹咳一聲,又按相同步驟切了一塊新的擺好:“再來!”
如此練習數日,玲的進展肉眼可見,十次裡能有四五次達到鐵平要求。此時,倉庫大半邊地闆已鋪上一層薄薄的布丁軟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