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觀光列車掠過一望無際的原野。
遠處可見連綿的群山,不知種了什麼植物,郁郁蔥蔥一大片,卻不見開花,所幸有暖和的氣候與藍天相襯,幾層單調的綠色也顯得賞心悅目。
薩尼倚靠着頭等艙舒适的軟椅,端了杯加冰氣泡水,惬意地欣賞車窗外風景。
“這次我得承認,玲。”他瞥眼去看坐在對面的少女,“你的品味總算不是太差。”
玲慢條斯理翻了頁書:“是嗎。”
“走這條路線繞去研究所起碼需要兩個月,哼,你倒是不擔心會挨罵。”
“誰說我們要回研究所?”光線追随少女的視線規律地掃過一行行文字,她的聲音聽上去漫不經心,“這趟目的地是那座占蔔之城、美食法金,我和可可約好了在那裡見面。”
薩尼一愣。
“可可?什麼時候……”他坐直身,“不,比起這個,怎麼突然要找可可那家夥?”
玲歎口氣,合上書。
“哥哥真是健忘。”她說着,指尖輕輕點過書面封皮,“清單上有六種特殊管制香水,鎮靜,沉眠,鎮痛,冰結,緻幻,最後一個是什麼?”
薩尼:“啊。”
——是【猛毒】。
“……原來如此。”他臉色不是很好看,“所以你要尋求那個毒男的幫助咯。”
玲聳肩:“我認為找他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經驗老到的美食家大多會定期注射微量毒素培養抗體——像玲目前就持有大約50種抗體,在IGO雇傭的職業者中屬于平均水平——但要論起用毒的專家,現今世上無人能及可可,不如說他是人間界最符合“猛毒”這一性質的生物。
“哥哥記得我在徘徊花谷摘了兩朵玫瑰嗎?”玲勾手拉過背包,從裡面翻出裝存玫瑰用的玻璃盒子,“【緻幻】用到的主材料隻有母株莖杆分泌的汁液,花是給可可準備的報酬。它的緻幻特性似乎也對應了占蔔的所謂靈感,是能一定程度提高占蔔準确率的珍貴素材。”
“那幹嘛摘兩朵?”薩尼沒好氣,“徘徊花本就是價值連城的奢侈品,給一朵都算便宜他了。”
玲未作聲,低頭打開盒子,玫瑰經極端低溫處理後保留了水晶般的質感,花瓣表面光華流轉。
她在薩尼疑惑的注視下站起來、走到對方身側,伸手輕挽起哥哥的一縷彩色長發。
一直以來,知覺敏銳的頭發都是薩尼的寶貝,定期保養要找最頂級的美容師,日常梳頭更是從不假借他人之手,要說起來,他雖然很少強調,其實生平最讨厭别人随便碰他頭發。
但是此刻玲的動作力度溫柔得剛剛好,車外風景如同畫卷,空氣中漂浮着玫瑰幹花的甜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心生平靜。
于是薩尼也沒有出聲,大度地讓她繼續擺弄。
顔色不一的發絲像水流淌過指尖,玲細緻地編了兩股魚尾辮,再攏到一起盤在腦後,最後拿了一朵玫瑰别上去,作為固定。
“第二朵花是給你的,哥哥。”她說,“做發飾可能稍微花哨了些,不過哥哥的話……”
她輕按着薩尼的肩膀偏轉向車廂一側的裝飾鏡,又用小鏡子照着那挽頭發調整好角度。
“看,還挺合适的吧?”
薩尼與鏡中少女的眸光相觸,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少頃,又不自然地别過視線。
“花挺好看,手藝就那樣吧。”他小聲說,頓了頓,還是更小聲地補充,“……謝謝。”
晚些時候,列車按時駛入占蔔之城車站,不出預料,可可已經等在那裡了。
“來得倒挺早,”薩尼居高臨下挑眉,“你這家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體貼啊。”
風卷起長相體面的男人長長的鬥篷,繁瑣的吉普賽風格耳飾随之清脆碰撞,他像是沒聽出對方話裡那點譏諷,聞言也隻溫和地微笑。
“兩位,有段時間不見了。”他打過招呼,又走近了壓低聲音道,“在市裡招人耳目不太好,這附近有我的一個臨時居所,跟我來吧。”
“麻煩你了。”玲點頭。
他們便朝郊外方向走去,路上碰到好幾次當地住民,不論男女老少都熱切地與可可打招呼,後者也一視同仁禮貌回應,十分受人愛戴的樣子。
“……啧。”薩尼撇嘴,故意落下點距離,偏頭問身邊的妹妹,“你倆什麼時候認識的?”
“在研究所見過幾面。”玲淡淡道。
現在的可可能随意操縱毒作為特殊能力使用,但早先時候他的狀況連一龍也很憂心,曾親自帶着他來研究所做過幾次檢查。當時玲恰巧加入核心研究員小組,兩人自然而然有了交流。
離開城市範圍後又走了大約五六公裡,他們最後在一處斷崖旁停下腳步,懸崖下方生長有色調暗沉的小樹林,隔着一段距離,能看見一根孤零零的石柱上、炊煙袅袅的樸素小屋。
空中傳來一聲沙啞的鳥鳴,巨大鴉雀撲扇着有力的烏黑翅膀降落到他們身邊。
“Kiss/基斯,”可可半蹲着身子,親昵地安撫這隻漂亮黑鳥頸側的羽毛,“你來接我們啦。”
“基斯,好久不見。”玲也與烏鴉打招呼。
“居然是帝王烏鴉。”薩尼驚奇地感歎,“真是優雅的姿态……和某人完全不同呢。”
玲猛拽他衣角:“哥哥!”
“幹嘛?我又沒說錯。”
可可靜靜看他們吵了會兒嘴,不由輕笑出聲。
兄妹倆齊齊看過來:“怎麼?”
“沒什麼。”男人掩飾性地咳了下,“基斯,要麻煩你送我們過去了。”
和灰撲撲的外觀正相反,小屋内部裝飾得非常溫馨,門後垂下花紋神秘的挂毯,窗台上擺放着盛開的天竺葵與三色堇,一排又一排木質架子貼着牆面,鱗次栉比陳列着五顔六色的瓶瓶罐罐。
“這算什麼臨時居所……”薩尼皺眉看向在廚房泡茶的男人背影,“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可不記得你有在哪裡長期落腳的習慣。”
“習慣都是會變的,薩尼。”可可笑。
他端着兩杯紅茶走回來,隔着實木餐桌與客人們相對而坐,語氣是一種平和的溫柔。
“我确實有考慮在這裡定居,或許會直接從美食家工作退役也說不定。”察覺到友人視線中的意味,他微微彎起眼,“開個玩笑。”
薩尼不說話了。
因為耐毒體質和所攜帶的500多種抗體,可可一直被不同研究機構與媒體騷擾,先前在鬥技場的戰鬥進一步打響了他的名氣,也惹來許多不懷好意的有錢人,總之絕不算什麼美好的回憶。
氣氛一時凝滞下來,玲适時開口道:“關于之前聯絡過的事,還有些細節想問你。”
他們就【猛毒】噴霧的配方簡要商讨一番,包括作為報酬的徘徊花,玲也連帶盒子遞了過去。
“不是多難。”最後可可下結論道,“材料都有現成的,就是需要兩天時間。如若不嫌棄的話,二位就在我這住一晚吧。”
自然無人有異議。
旅程疲憊,他們晚飯都沒吃太多,薩尼惦念着泡澡,玲則出了房門,繞到屋後吹風。
時節還早,到了夜裡春意就顯得單薄,月色又白又冷,玲默默看了會兒,聽見腳步聲自後而來。
“這裡視野很好吧?”可可站到她身邊,遞來一個印有格子花紋的馬克杯,“是白蘋果汁,飯桌上看你好像挺喜歡這個。”
玲道謝接過,動作拉扯略長的袖子,可可注意到她手腕上纏了一枚平安扣形狀的沉香吊墜。
“呵……”男人笑起來,“我就說這是給你的,他不願意承認,被我說中還發火。”
玲似有若無笑了下:“哥哥不喜歡嘴上吃虧。”
“他這人,天天對我冷嘲熱諷,聽多了對什麼毒男的稱呼都免疫了,在鬥技場有人這麼叫我也不覺得怎麼樣,結果他倒生起氣來,非得跟那人較真打賭,最後赢回來的就是這枚吊墜。”
可可搖了搖頭,像是無奈的樣子。
“我們四個跟着會長學習,就屬他年紀最小,有時也容易把他當成弟弟,時間久了,倒是真給他慣出小孩子脾氣來。”
“确實是小孩。”玲附和,“在徘徊花谷還要專門繞路去聽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可可微怔,“是那個王子愛上了玫瑰的傳說嗎?”
“嗯,那個【世紀末最浪漫的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