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怕你。”
沈硯書忽然高興起來,拍了拍手:“他怕我!”而後又哒哒哒跑了過去,張開手在半空一陣亂摸:“你在哪你在哪?你是好鬼,我是好人,我喜歡畫,你也喜歡畫,我不怕你,你也不要怕我。”
邵嘉後退了幾步,避開了沈硯書。
沈硯書不見有人回應,略有些失望,又說:“你出來吧,你想畫畫,就畫呀,我不擾你!你怎麼不出來?”
邵嘉有些黯然,更飄遠了些。
卻沒想到沈硯書在原地愣了一會,又哭了:
“怎麼不理我?你是不是讨厭我了?”
這下好了,沈硯書一個人站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麼哄都哄不住,邵嘉和裴憐塵在旁邊看着幹着急。
“你現身給他看看吧。”裴憐塵勸邵嘉。
“我那副樣子怎麼能見人,一現身他怕是更要吓哭了。”邵嘉也不知如何是好。
“可也不能叫他一直在那哭啊。”裴憐塵有些頭疼。
沒一會,程小滿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走到門邊,揉着眼睛問:“沈哥哥在哭什麼啊?怎麼不睡”
沈硯書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鬼不跟我玩!”
程小滿看了看沈硯書,又看了看邵嘉,忽然浮現出一個壞笑:“那我們玩抓鬼吧?——他在那!”
沈硯書一聽也來勁了,照着程小滿指的方向撲過去,邵嘉也被程小滿唬住了,下意識地躲開來飄得更遠些。
“他跑了,在那!”程小滿又指向另一個地方。
“小滿!”裴憐塵想要阻止他,“别鬧了。”
程小滿卻充耳不聞,又擡手指來指去:“在桌子上——在書櫃上——飄到房梁上去了!”
眼看沈硯書真的要順着書櫃爬到梁上去,裴憐塵慌了,正要上前去拉他,卻被程小滿絆了一腳,緊接着就聽見一聲驚呼,書櫃被沈硯書晃倒了,嘩啦一聲砸了下來。
砸在了厲鬼邵嘉身上。
沈硯書呆呆地看着眼前巨大的一隻鬼,吓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但仍強忍着不肯落下來:“你,你是好鬼,我不怕你,不怕你,嗚······你也,别怕我······我們可以一起,學畫!”
裴憐塵松了口氣,擡手想揉揉程小滿的後腦勺,剛一碰上就被程小滿避開了,不由有些錯愕。這孩子從前巴不得黏在自己身上,怎麼現在倒躲得這樣快?看來還是在生氣。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揉我腦袋。”程小滿垮起臉說。
裴憐塵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程小滿在說什麼,收回了手,說:“好。”
這邊裴憐塵還兀自有些傷感,那邊邵嘉已經默默扶起了書櫃收拾着,而沈硯書則高高興興地又鋪開了紙,調起了顔色,招呼邵嘉一起來畫畫。
邵嘉将散落的書都收好,回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筆。
“你畫幾筆我瞧瞧。”沈硯書說。
“畫什麼?”邵嘉問。
“畫······”沈硯書翻出一本畫譜,攤開來:“從第一張開始臨吧!”
邵嘉于是蘸了蘸筆,坐下來,躬起身子在紙上畫了起來。
“你也來吧!”沈硯書忽然招呼程小滿:“我瞧你盯着半天了。”
程小滿猶豫了一下,也走到桌邊,拿起筆試着照畫譜畫了起來。
沈硯書高興地拍了拍手:“你好厲害!”
“是,是嘛。”程小滿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是他頭一回執筆作畫,雖然有些生疏,但卻覺得還算自在,照着畫譜依葫蘆畫瓢,竟不是很難,還有些好玩兒。
聽到沈硯書誇程小滿,邵嘉不知不覺有些着急,握筆的手更僵硬了些,一下就被沈硯書看了出來:
“你握筆好緊,落筆好重,好像面前的畫紙是你的敵人、要來找你大麻煩似的,你恨不得馬上把它幹掉。”
沈硯書歪着頭說,“可畫紙也不是你的敵人呀,它是你心緒延展之處,是三千世界裡隻屬于你的小世界,落筆成畫之時,雖是刹那,卻如八萬春秋盡收于筆底。”
“你······”邵嘉一時有些恍惚,沈硯書神色認真,竟好似沒有半點癡傻。
“嘿嘿,聽不懂吧,沒關系,我也聽不懂。”沈硯書得意地笑起來,“但是感覺他說得很有道理,他還跟我說,握筆時不必那麼拘謹,要張弛有度,這個我聽得懂,就是說手腕不要那麼僵硬,不過我做不到,我每次畫畫都很緊張。”
“嗯,我試試。”邵嘉點點頭,又埋頭畫了起來。
“感覺這個桌子對你來說好小哦。”沈硯書有些為難地看來看去,“我的房子好小,你好大。”
“等明日修繕屋子的工匠來了,叫他們打張大桌子。”裴憐塵有些懊惱,自己先前怎麼沒考慮到邵嘉厲鬼的體型問題,害他憋屈地在這裡練了這麼久畫。
桌子兩三天就打好了,造型簡單,沒有任何花裡胡哨之處,但好在夠大,邵嘉終于不用再把自己彎成個弦月練畫了
幸而邵嘉是有底子的,先前不得要領,有了沈硯書在旁邊絮絮叨叨,說些有用沒用的話,他的進步倒是飛快。
“你想畫出一副怎樣的畫呢?”沈硯書問邵嘉。
邵嘉想了想,說:“我想畫一條船。”
“一條船?”沈硯書有些好奇。
“嗯,我希望,被困在苦海中的那個人,能有一條船,渡回這世間來。”邵嘉說。
“是誰呀?”沈硯書又問。
邵嘉看着他:“是一個小傻子。”
沈硯書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卻拍拍他,說:“原來除了我還有傻子呀,好,那就畫一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