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餘歲早早地等在了昨日比武的荒山,看到裴憐塵來了,也不廢話,直接就迎了上來與他纏鬥在了一處。
這條蛇雖然年紀不大,修為尚淺,但或許是因為父母都是大妖的緣故,皮糙肉厚一身蠻勁,速度也極快,并不好對付。裴憐塵與他又打了一天,近日落時分,裴憐塵累了,佘餘歲身上也又新挂了不少彩,若不是裴憐塵留着手,他此時或許已經站不起來了。
“繼續。”有細細的血流彙在他指尖低落,佘餘歲卻混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
“不繼續了。”裴憐塵落到地上拄着劍氣喘籲籲地說,“我這老胳膊老腿的,明天再戰。”
佘餘歲的豎瞳顫了顫,問:“我要是每天都咬不死你,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素素了?”
裴憐塵抹了把汗,又扯着衣襟抖了抖,覺得涼快了些,說:“你能不能見他,其實與能不能咬死我關系不大。”
“可你不許我見他。”佘餘歲微微歪了歪頭,似乎不太能理解。
“你見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裴憐塵問,“為了把雌脔帶回去?為了解決情絲熱?”
“我原本是這樣想的。”佘餘歲老老實實地說,“但是如果他不願意,那就不回去,我隻要呆在他身邊。”
裴憐塵沉默了一會,問他:“小蛇,你知道本能和愛慕的區别嗎?”
佘餘歲搖了搖頭。
“丁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放任傷害過他的什麼人或妖來糾纏他。”裴憐塵收了劍,“我這麼說可能會有些傷你的心——對他來說,你或許和其他所有的蛇一樣,是他想永遠逃離、永遠忘記的噩夢。”
“我是噩夢?”佘餘歲茫然地重複了一遍。
“等你明白了我說的那兩樣東西的分别,我就不攔你了。”裴憐塵又說。
佘餘歲有些着急:“可我要怎麼才能明白?”
裴憐塵想了想,問他:“你希望他過得順意、時時開心嗎?”
佘餘歲點了點頭:“希望。”
裴憐塵笑了笑:“自己想吧,我覺得你能想出來。”
“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佘餘歲有點不滿。
“我?”裴憐塵搖了搖頭,“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人給不了你對的答案。這樣吧,以後你若是想不通了還想打架,就來找我,奉陪到我死,如何?”
佘餘歲還在猶豫。
裴憐塵彈了彈手中的劍鞘,“但你若是敢越界對丁素出手,迫使他做些什麼他不樂意的事,休怪此劍無情。”
佘餘歲應下了。
回城的時候裴憐塵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該去和李無錯打個招呼今晚不去他家了,但轉念一想昨夜本就是突然造訪,今日不去似乎也沒有什麼再說明的必要,于是直接回了槐花巷,驚訝地發現程小滿吧之前的一間雜物房收拾了出來。那件屋子是前一對姐妹用來釀酒的,堆滿了大木桶,裴憐塵和程小滿來了之後懶得拾掇,直接當了放雜物的地方。可眼下卻被收拾出來了,程小滿甚至把之前的酒桶和架子拆了,在拼一張簡單的床。
“這是做什麼?”裴憐塵有些意外。
“素素姐說院子裡有蛇味兒,她不敢睡院子裡了。”程小滿手上叮叮當當敲個不停,“我幫她騰間卧房,院子裡這些雜物我晚點會收拾的。”
裴憐塵看着那張已經初具雛形的床榻,有些自責,自己居然沒有注意到這些事,讓程小滿這樣辛苦,正想說些什麼,卻聽程小滿又說:
“今天就能做好,師父,你在家睡吧。”
“我來幫你。”裴憐塵輕歎一聲走上前去,撸起了袖子。隻是他今天穿的衣服袖子太大,一垂手就又掉了下來。
“你那個帶子哪來的?怎麼綁的?”裴憐塵看着程小滿,他用一根長帶子繞過肩頭把兩邊的袖子都收了起來,幹起活來十分方便。裴憐塵以前也看别人這樣綁過,不過自己不會。
“收拾屋子時翻出來的,應該是之前的住客留下的。”程小滿又去雜物堆裡翻出一根長帶子拿了過來,幫裴憐塵把衣袖綁起來。
裴憐塵覺得有些稀奇,程小滿居然會自己不會的東西,忍不住問:“你怎麼會這個?”
程小滿邊綁邊說:“小時候跟着我娘去幹活,經常這樣綁。”說着忽然頓了頓,擡眼看向裴憐塵的眼睛:“我之前一直在想,師父為何不備着這樣的帶子,洗衣服的時候袖子就不容易打濕了,我以為是有什麼特别的緣故,比如修行之人是不能把袖子綁起來的······原來師父竟然是不知道麼?”
裴憐塵也愣住了,他打小十指不沾陽春水,起居都有人伺候,若是玩耍、練劍時嫌袖子礙事,直接換一身窄袖勁裝再戴上相配的護腕即可,哪裡去學會綁這個呢?
程小滿卻莫名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在裴憐塵胳膊下面綁出了個蝴蝶樣子的繩結來,還特意整理了一番。
“怎麼跟你的不一樣?”裴憐塵看了看程小滿,他自己身上并沒有如此綁。
“這樣更好看。”程小滿說。
裴憐塵于是也不再糾結,幫程小滿幹起了活,一時也算是師慈徒孝,其樂融融。
但在裴憐塵削壞了三塊木闆、遞錯了四次工具、差點第五次砍到自己的手之後,程小滿終于忍不住把他趕走了:“師父你去玩吧,我自己幹活更快一點。”
“别呀,你一個人多累,我幫——”裴憐塵還想掙紮一下,話音未落,程小滿伸手就把他身上那條綁袖子的帶子扯了下來,說:“有師父在我更累,莫非今晚師父還是不想住在家裡?”
裴憐塵抖了抖垂落下來的袖子,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屋,洗了個澡,打算去看看丁素。
丁素正百無聊賴坐在程小滿床上,抱着自己的妝匣玩,一見裴憐塵來了,又高興了,拽着他在自己旁邊坐下。
“你披着頭發真好看,不像白日裡那麼裝模作樣。”丁素抓着裴憐塵還帶着些水汽的發梢,眼珠子一轉,說:“給我玩玩。”
“玩什麼?”裴憐塵往後縮了縮。
“你的頭發。”丁素抱怨道,“有蛇在附近,我都不敢出門了,好無聊。”
“我跟他說好了,他不會來找你麻煩。”裴憐塵說,“沒事的,你相信我。”
丁素高興地抱了他一把:“真的?你真好!不過我今天好無聊,給我玩玩你的頭發。”
裴憐塵看着丁素,想起前日他見了蛇那瑟瑟發抖的樣子,覺得有些憐惜,于是答應了他,乖乖坐好,由着他鼓搗起自己的頭發。反正也快入夜了,等會不必出門見人,丁素就算往他頭上插朵花,他也認了。
然後丁素真的在他頭上插了朵花。
“你不會覺得這是你同族的殘屍嗎?”裴憐塵看着鏡子問。
丁素一本正經地說:“會啊。”
裴憐塵覺得有點眩暈:“你把同族的殘屍往頭上戴?”
“我看你們人經常這樣戴啊,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眼看裴憐塵臉色越來越鐵青,丁素又找補道,“放心啦其實我們化形的時候這玩意兒不影響的,我都不知道這個化形之後是變成了什麼,畢竟花隻開幾個月,我卻一直全須全尾的。”
“那你還要同我這麼說?”
“逗你嘛。”丁素毫無歉意地壞笑道。
“師父,有人找。”程小滿忽然敲了敲門。
“誰啊?”裴憐塵覺得奇怪,這麼晚了誰沒事來找自己?
“我!”李無錯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
“呀,你怎麼直接進來了?”程小滿問。
話音未落門就被人推開,李無錯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痛心疾首地說:“哪有你這樣睡一晚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我等了你一天,怎麼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