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憐塵便辭别了師門,收獲了唐景策的一連串白眼,帶着程小滿和月如瑾一起乘着飛星舟往流雲山去了。
直到路途過半,月如瑾暈暈乎乎的腦子被冷風吹得更不清醒,一會覺得慢了,一會兒又想回清都宮給鄭钤多拿點天材地寶。
“為什麼舅母在流雲山啊?”程小滿沒話找話地問月如瑾,想叫他安靜下來。
月如瑾還真接了話,不鬧騰了,說:“原本我是想把我娘接去清都宮的,但钤哥說我總在外頭跑也照顧不到,不如送到流雲山,這些年他為了治自己的病,拜會結識了不少醫修,有位醫修大能冷前輩這幾年正好在流雲山歇腳清修,可以試着幫我娘也診治診治。”
原來如此,裴憐塵想,鄭钤此人對朋友的确是十分盡心。
上次離開錦陵是深秋,滿城紅葉蕭蕭,這次去則是仲春,一城細雨霏霏。
流雲山上草色如煙,萬物清幽。鄭钤坐在張烏木輪椅上等在山門前,一名流雲山弟子在後面扶着輪椅,另一名弟子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為他撐着傘,正是先前見過的李徽銘。雖然已是仲春時節,鄭钤卻依然穿得厚重。
“你的腿怎麼了?”月如瑾跑上前去。
“沒事。”鄭钤搖了搖頭,“隻是近日總覺得乏力,走不了太遠的路。”
“丹藥按時吃了麼?”月如瑾又問。
“吃了,每日都拿丹藥當飯吃。”鄭钤說。
“那怎麼還會這樣?冷前輩有沒有開新的藥?是不是因為之前在踏風城凍着了?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月如瑾接連問道。
鄭钤被他問得煩,索性不理他,看向他身後不遠處的裴憐塵和程小滿,笑着沖他倆打招呼。
月如瑾也看出他不耐煩,便不唠叨了,隻是說:“下雨外頭涼,先送你回屋去。”
“都快夏天了,哪裡涼?”鄭钤不想回去,扶着輪椅的把手站起來,将手搭在了李徽銘肩上,讓他把自己打橫抱起來,“帶你們去後山,冷嫣然和你娘都在。”
“我來吧。”月如瑾看了一眼,“他怕癢,你手這樣放他不舒服。”
李徽銘愣了一下,見鄭钤沒有出言反對,便輕輕将人遞了過去。月如瑾接過鄭钤,催動靈力展開了一層薄薄的“界”,将綿綿雨絲擋在了外面。
有苦力自投羅網,鄭钤索性叫兩個弟子都回去各自做事了,心安理得地支使月如瑾抱他去了後山。
程小滿跟在後頭,看看月如瑾,又看看天,看看月如瑾,又看看天。
“幹什麼呢?”裴憐塵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好好走路。”
程小滿讪讪地摸摸鼻子,“我還以為自己眼睛壞了。”
裴憐塵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問:“眼睛難受?”
“若是難受,等會兒叫冷嫣然給你瞧瞧。”前面忽然傳來鄭钤的聲音。
“沒有沒有,剛剛迷了眼睛,已經好了!”程小滿趕緊說。
一行人到達後山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清淩淩的日光從雲端灑下來,照得萬物幽然。有幾頭小鹿在林間吃草,隐隐約約地傳來悠遠的鹿鳴聲。
“天氣不錯,可以多帶她出來走走。”一個清淩淩的女子聲音傳來。
“這朵海棠襯你······快看,他們來了!”是溫知宜的聲音。
一個女人回過頭,面容清麗,瞧着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一雙剪水雙瞳中卻透着些心灰意冷的黯然。
她便是姜醒了。
月如瑾想跑過去,可手裡還抱着一個人,總不能将人丢下去,一時有些進退兩難。鄭钤拍了拍他,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去,而後叫程小滿攙着自己,輕輕在月如瑾背後推了一把,說:“去呀。”
月如瑾愣了愣,悶頭朝姜醒跑了過去。
誰知姜醒卻靈活地一扭頭,往溫知宜身後一躲,月如瑾來不及刹住腳,直挺挺地摔了個嘴啃泥,他身後原本做好準備感慨母子重逢的三個人一起捂住了眼。
而姜醒則扒着溫知宜的肩探出頭,問:“你誰?”
衆人一時都無言,程小滿先笑出了聲來,幸災樂禍地跑過去把月如瑾薅起來,說:“表哥,咱倆還真是難兄難弟,上個月我回家,我爹娘也不認識我!”
姜醒一見程小滿,面色卻更不好了,拽着溫知宜和另一名白衣女子後退幾步,警惕地盯着他。
“這位是醫修冷嫣然。”鄭钤介紹道,“另外一位,你們認識的。”而後又将來客一一向冷嫣然介紹過。
冷嫣然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在裴憐塵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後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衆人好不容易勸着姜醒進屋坐下,她也總想往外跑,最後還是鄭钤出面,磨破了嘴皮子,才叫姜醒接受自己兒子已經這麼大了的事實,而一旁的程小滿也不是當初那個騙走她家溶溶妹妹的臭男人,而是溶溶妹妹的兒子。
姜醒看了看月如瑾,又看了看程小滿,連連搖頭歎氣。
“怎麼了娘,你不開心嗎!”月如瑾跪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我們都長這麼大了,你應該高興呀!”
姜醒摸了摸月如瑾的臉,哭喪着臉說:“高興。”
“那你為何歎氣呀?”月如瑾擔憂地問。
姜醒泫然欲泣地将頭埋在了溫知宜肩側,溫知宜不明所以地拍了拍她,也問:“這是怎麼了?”
姜醒抽泣了好一會兒,才說:“這倆孩子,一個随爹、一個随娘,都沒把月家人那傾國傾城的臉給傳承下來。”
月如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