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侶,道侶生死契。”月如瑾自顧自地說,“反正你一開始不就是想要這個嘛,我給你就是了。”
我是睡糊塗了麼?鄭钤茫然地想。還不等他反應,月如瑾忽然傾身過來,說:“咱們先結契再舉行典儀吧,不然我怕你身體撐不住。”
鄭钤被他蠢得眼前發黑:“你在犯什麼渾!你知道結契是做什麼嗎?”
“知道。”月如瑾沒心沒肺地說,“放心吧,我研究了不少書畫冊,知道跟男人要怎麼做。”
“你,給我下去。”鄭钤擡手抵在月如瑾胸口,有些惱怒地說。
“非得先舉行典儀嘛?”月如瑾正興沖沖地準備扒人褲子,見鄭钤好像真的生氣了,讪讪地退到了床邊。
鄭钤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小月,不要再提此事。”
“什麼?”月如瑾傻眼了,“你、你不是想要活着麼,我可以——”
“我不想害你。”鄭钤說。
“不想害我?那你一開始為什麼想要害我!你當初要逼我做的不就是這個!”月如瑾質問道。
“之前的事,我已經同你道過歉了。”鄭钤偏過頭去不看他,“那時候我隻當你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求生心切,顧不得你是不是願意。但現在······我不想你怨恨我。”
“我不恨你啊,我不會恨你。”月如瑾辯解道。
鄭钤卻不為所動,“你才二十來歲,我們認識才幾年,就從彼此怨恨變成了朋友,那怎麼保證二十年後,你不會又變得恨我呢?”
“你不相信我?”月如瑾受傷地問,“我這半年來,為了救你東奔西走,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你卻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我很感激你,你想要我如何報答你都可以,我隻是······”鄭钤想了想,又重複道,“不想害你。小月,我不需要你為了救我做這種事。”
不需要?月如瑾呆呆地看着他,隻覺得自己這些日子的痛苦糾結都十分可笑,忿忿地說:“我就跟你說這一次,我想救你,我想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決定要來救你。但你若是想死,那我可不管你了,你别後悔。”
“好。”鄭钤說。
沒料到他答應得這樣爽快,月如瑾沉默了片刻,又賭氣似的說:“要不我去給你抓一個不認識的金丹修士來?”
鄭钤知道他在賭氣,敷衍地拒絕道:“不用費心了,多謝。”
月如瑾站起來,幹脆利落地轉身走了。
“說完了?”宋時清還在院子裡,看月如瑾走近吓了一跳:“你眼睛好紅。”
“敢說出去跟你沒完。”月如瑾惡狠狠地說。
宋時清聳聳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了,自言自語道:“我說出去什麼?”
轉過頭來便是除夕那天,流雲山上也挂了很多紅燈籠,慶祝着鄭钤回家,隻是卻沒有多少歡聲笑語,所有人都明白,鄭钤可能要走了。
想結道侶生死契被拒絕之後,月如瑾又是賭着氣一連兩天沒去探望鄭钤,裴憐塵都看不過眼了,勸他說:“至少這幾天,别賭氣了,多去陪陪他吧。”
“才不要,他又不需要我。”月如瑾犟得很,坐在房檐下的台階上生悶氣。
“你這脾氣真是······”裴憐塵覺得頭疼,“像頭驢。算了,我也不說你了,隻希望你将來不要後悔吧。”
“我才不後悔,我後悔什麼。”月如瑾氣鼓鼓地說,“我好得很,沒有人要搶我一半命走,我高興都來不及。”
“行吧,希望你是真的高興。”裴憐塵無奈。
“我高興死了!”月如瑾不知道什麼時候團了個雪球,狠狠往前一扔,“我真是不明白,他就這麼想死,連他師父都不等了?”
裴憐塵啞然,這種事哪裡說得清呢,放下或是放手,搖擺不定再久,到真正做決定時,都是一念之間。
月如瑾忽然騰地一下站起來,“我有辦法了!”說罷就往外跑。
“你幹什麼去?”裴憐塵心裡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連忙追了上去。
“師父!”程小滿正好來找他們,“宋時清他們都被鄭叔叔叫過去了,我們也去那邊等着吧,我怕——”
“先追你表哥!”裴憐塵心裡直跳,怕月如瑾做什麼傻事。
程小滿一聽二話不說地跟了上去,月如瑾見他們要來追自己,祭出了藥葫蘆,咚地把跟在後面的程小滿撞了個屁股墩,嗖地一下飛走了。程小滿在葫蘆掀起的風浪裡目瞪口呆,他頭一回看見飛得這麼快的葫蘆!
别說程小滿了,飛這麼快的葫蘆裴憐塵也是第一次見,隻是他手邊沒有帶着程小滿那把問道劍,低階法器是不能随時召喚出來的,也顧不得避嫌,急忙讓程小滿禦劍帶着自己一起追上去。
月如瑾對流雲山意外地熟悉,兜了幾個圈子竟然将他們甩掉了。
這麼大一座山也不知該去哪裡找,程小滿趕緊帶着裴憐塵飛回自己住的院子,把正在堆雪人的白非夢提溜起來,讓他算一算月如瑾在哪,白非夢指了個方向,他倆便火急火燎地去了,留下白非夢一個人茫然地看着被劍氣刮倒的雪人。
這地方,裴憐塵有印象,是遲雪舟從前的住處。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那場荒唐的婚宴上,穿着喜服的鄭钤奔跑着越過自己身邊,像一隻撲火的飛蛾撞向那屋子裡巍峨的燈火,門被他砰然推開的時候,傳說中出塵絕世的無情道劍修,慣于拿劍的手竟然沒拿穩手裡的紅包,撒了滿地閃閃發亮的靈石。
而現在,大門敞開着,有個不速之客在最裡面的屋子翻箱倒櫃。
“你到底要幹什麼!”裴憐塵想要去攔月如瑾,月如瑾卻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他不就是想要遲雪舟麼,我也給他。”月如瑾說着将遲雪舟的衣袍都拖了出來,撿了一件草草披在了自己身上,“我命都可以分給他,還有什麼不敢給的?”
“你瘋了吧,不告而取是為賊也!”裴憐塵伸手去奪,“這是别人的東西,你怎麼能——”
話音未落,無數暗紅色的絲絡從月如瑾背後唰地展開來,襲向了手無寸鐵的裴憐塵。
“表哥!”程小滿出劍擋在了裴憐塵身前,“不要傷我師父!”
“你們不要多管閑事。”月如瑾的眼白也布滿了紅色的細絲,那些血絲像有生命一樣微微跳動着,顯然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你騙不了鄭叔叔的。”程小滿說。
“他一個半點修為也無的凡人,怎麼可能識破幻術。”月如瑾并不相信。
“他肯定可以的。”程小滿肯定地說,“他絕對能認出自己真正的師父,就算第一眼第二眼騙過了,多看幾眼,絕對就認出來了。”
“我不信。”月如瑾恨恨地說。
“那你去試試吧。”程小滿微微回頭,擡手環住裴憐塵帶着他往旁邊退了幾步,說:“師父,你讓表哥去試試吧。”
“小滿,這······”裴憐塵不太認同地微微搖了搖頭。
“沒事的,就算是假的。”程小滿輕輕地說,“能在離開之前看一眼朝思暮想的人,對鄭叔叔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
“可是······”裴憐塵還是有些擔憂。
月如瑾已經穿好了那雪白的、帶着淡淡沉香氣味的衣服,化成了遲雪舟的樣子,大步走了出去。
“師父,你相信我吧。”程小滿安慰道,“若鄭叔叔答應了,那肯定是他自己情願被騙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