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十月初他們會去一個洞天小寰宇曆練,大概一個半月。”謝蘭石坐在裴憐塵床邊,例行公事地同他講着程小滿的近況,“所有第四級的學子都會去,是結業考核的一部分,大概占七成分數。”
“結業考核?”裴憐塵仔細地聽着。
“對,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前十名可以獲得學宮藏書樓所有藏書未來五十年的借閱權,而最優勝者不但可以獲得一大筆靈石,還能去學宮藏寶閣任選一樣高階法器。”
裴憐塵有些憂心:“去洞天小寰宇曆練,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會吧,人家都開辦多少年,去過多少個洞天小寰宇了。”謝蘭石不以為意地說。
可裴憐塵還是放下不下,拜托謝蘭石給他找來了針線,縫了個錦囊假裝是辟邪符,把自己的命牌塞了進去,又怕被程小滿發現,将口子反反複複地縫死。
太久沒做針線活了,手指也沒什麼力氣,縫得很有些醜,但也隻能這樣了。
裴憐塵閑閑地想着,上次這樣穿針引線,已經是好多年之前,和程小滿一起浪迹江湖的時候,那時他手頭拮據,總需要縫補舊衣服,現在回想起來,竟然遠得有些像隔世。
“勞煩幫我聯系流雲山的姜醒姑娘,”裴憐塵請求謝蘭石,“請她用她的名義,将這個東西交給我徒弟。”
謝蘭石接過來掂了掂:“有用嗎?”
“多少有一些的。”裴憐塵說。他的命牌是大夏最珍貴的靈晶命牌,自有驅邪避穢護身的功效,雖然對上太厲害的沒有大用,但震懾低等邪祟綽綽有餘。
依照大夏律法,女子及笄、男子加冠之後才可獲取自己的命牌,他原本也準備想給程小滿申領一個和自己同樣的,但問過李無錯才知道,這東西的頒發嚴格得很,家世身份地位等等都要考察,程小滿是決計通不過的。
别說程小滿,就連蘇持盈唐景策他們,而今也算是仙門裡有名望的人,用的命牌也不是靈晶,李無錯都這麼說了,裴憐塵隻得作罷。
謝蘭石不認識姜醒,于是先找上了清都宮,蘇持盈雖然十分疑惑,但還是任勞任怨地聯絡上了遠在流雲山的姜醒,裴憐塵的靈晶命牌便假借着“大舅媽送來的親手縫的護身符”的名義,順利轉送到了程小滿手上。
程小滿收到這東西時很是疑惑,他記得自己和大舅媽好像一向不太熟,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大舅媽性情内斂,過去見面時自己沒有察覺到對方的關懷。
想到現在表哥行蹤不明,大舅媽或許隻能将情感寄托在自己身上,程小滿便珍而重之地将将這個護身符貼身帶好。
一切都四平八穩地向前發展着,至少對程小滿來說是這樣,他原以為自己根本離不開師父,但真正離開之後卻發現,生活似乎并沒有什麼改變。
他依然在學宮中念書、修行,和宋時清切磋,和白非夢鬥嘴。
外頭那鋪天蓋地的流言自然也傳進了學宮,起初程小滿是不信的,但是聽得多了,也忍不住會想,大概是真的吧,師父那樣好,當然會有許多人喜歡他。
也隻有那些大人物和師父的故事才叫故事,而自己,實在是不起眼到連流言蜚語都不屑于提及。
偶爾程小滿也會想,如果自己也成了李無錯那樣的大人物,大張旗鼓地将師父搶回來,是不是就也能在流言裡占有一席之地?
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做,世間的權力與财富就像一座高山,有人生來就在山上,而他站在無路的山下,隻能仰望山上的人。
乾坤囊裡有個東西微微發熱,程小滿的目光五次三番地停在那精巧的荷包上。
那裡面,藏着他趁亂從開天會裡偷來的一個東西。
本來想偷偷毀掉,沒想到這玩意兒耐摔耐砸,一個豁口都打不出,他不敢随便扔掉怕被不知情的人撿去釀成禍端,也不敢告訴旁人他撿了一個燙手山芋,就隻能悄悄藏着。
據說隻要用鮮血擦拭,就能看見想要的未來、就能知道該怎麼做。
程小滿的手搭在乾坤囊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不需要别人的血,他可以用自己的,要再多都無所謂,血流幹了死了也無所謂,他想知道——
乾坤囊裡的東西呼喚着他、引誘着他。
程小滿終于打開了乾坤囊、将那面鏽蝕的古鏡拿了出來。
古鏡一片模糊不可見影,程小滿猶豫着,忽然雙手一顫,猛地将古鏡又塞了回去。
他想起師父曾經同自己說過的話:
“你未來的道是自己去尋的。”
如果同樣是看見些真假不知的未來,那這面鏡子,和食心魔的眼睛,有什麼不同?
算了吧,程小滿對自己說,師父飄搖半生,受了那樣多的委屈,才找到安穩歸處,自己并不能給師父更好的日子,搶回師父做什麼呢?
程小滿獨自坐在暗處,心緒久久難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踩草的沙沙聲。
“哎這裡有人!”是紫葵的聲音。
“好好好抓到了!”是白非夢。
一盞燈籠晃晃悠悠到了跟前,程小滿坐在樹下擡頭望着來者,有些疑惑:“你們幹什麼?”
“怎麼是你!”白非夢大吃一驚,說,“小紫說這邊好像有隐約的魔氣,我就陪她找來了,你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魔氣?”程小滿心頭猛地一跳,搖搖頭,“我沒看到。”
紫葵四下裡嗅了嗅,說:“确實沒了,剛剛明明有的呀。”
白非夢彈了紫葵一個腦瓜崩:“依我看你是閑的!”
紫葵捂住腦袋:“才不是,我覺得學宮裡肯定有魔物,我聞到好幾回了。那味兒你們不熟,我熟呀,我爹有段時間出去打架,身上經常帶着魔物的氣味回來。總之你們當心吧,我也是好心。”
莫非那古鏡上有魔氣?程小滿略一思忖明白了幾分,很快又皺起眉頭,有些後怕地說:“你們膽子太大了,若真是有魔物,這樣毫無防備地跑過來,有幾條命都不夠用的!”
白非夢倒是不以為意,隻當他雲哥是害怕了,大大咧咧安慰道:“沒事沒事,學宮裡重重保護,有魔物也沒事,逃不過學官們的手掌心。”
程小滿懶得理他,鄭重地同紫葵說:“小紫,以後千萬不能如此,就算想找人陪你一起,找宋姐、找學官都行,别找白非夢,他不靠譜。”
“喂!”白非夢不樂意了,“我怎麼了!”
紫葵卻為難地咬了咬指甲,說:“可是隻有小白哥哥是半個同族,我隻信得過他。”
白非夢得意地一撩頭發,沖目瞪口呆的程小滿說:“别羨慕,哥們我祖上血統高貴。”
程小滿思索了一會兒,終于想起白非夢曾經說過自己祖上是個什麼神鳥。
除了紫葵總疑神疑鬼,學宮裡的日子還算平穩,唯一意外的一點是,宋時清這次曆練考核打算踹了他和白非夢,自己一個人一小隊。
“宋姐!不是吧!我們都一同搭檔幾年了!”白非夢十分受傷。
“我要拿榜首。”宋時清冷酷無情地說:“你們隻會拖累我的得分。”
“不是吧!”白非夢又哀嚎一聲,“你說我拖累也就罷了,雲哥呢,雲哥也拖累你?”
宋時清瞟了一眼程小滿,說:“他已經不行了,上次切磋我就發現了,他總是心不在焉的,肯定為情所困,劍早就不快了。”
程小滿:······這都能發現?說好的無情道呢,怎麼這麼懂!
宋時清潇灑地丢下了他們要去争榜首,白非夢和程小滿面面相觑。
“要不·····我再去找點人?”白非夢說。
“算了吧。”程小滿想翻白眼,“有你一個拖我後腿還不夠嗎?”
白非夢抓耳撓腮,想起剛剛被忽略之事,忙問:“你為啥也為情所困啊?你不會也喜歡宋姐吧!”
程小滿這個白眼到底還是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