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出去，将附近的邪祟先引開，你們不要直接走，等我将周圍的邪祟都吸引到身邊，你們再找空當出去。”裴憐塵交代道，“我會先在前面為你們開路，等找到了裂縫的時候，我就帶着它們越過，你們千萬别猶豫直接往上沖，沖到一定的高度他們就會夠不到，但是你們不能停，必須在裂縫合上移位之前沖出去，記住了嗎？”

幾個少年紛紛應聲表示明白，裴憐塵看着宋時清，其實隻要宋時清記得就行。

“前輩放心。”宋時清說，“我一定将他們好好帶出去。”

“嗯，都托付給你了。”裴憐塵說。

話音剛落，幾人都猛地擡起頭來，天上的靈流，變了！

在出發之前，裴憐塵正擦着劍，忽地回頭看了程小滿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問：“好像很久沒聽你叫過師父了？”

程小滿一時沒有出聲，自那個夏夜，那一巴掌打碎了他的癡心妄想，或許是因為自慚形穢，師父兩個字，當着裴憐塵的面，他總覺得叫不出口。

裴憐塵顯然也沒有要等他回應的意思，已經在須臾之間沖出了山洞。

程小滿眨了眨眼睛，終于回過神來，意識到師父方才拿出的那把劍，是自己小時候用過的劍，師父說它叫問道——

其貌不揚的鐵劍，用了這麼多年已經有些豁口了，但卻沒有半點鏽迹，十分光潔明亮，顯然主人十分愛惜。

自己有了歸一劍之後，就慢慢地忘記了小時候抱着玩不撒手的問道，至于後來那把劍去了哪裡，他竟然從來都沒留意過。

又是他不曾見過的劍招，漫天靈光如飄落的花雨，裴憐塵踩着紛飛的劍氣躍上半空，倏忽遠去，衣帶當風，讓程小滿一瞬間想起了十歲那年，跟着師父離開小橋村時的情景。

那開滿杏花的山道上，有春風裹挾着落花擦過師父的鬓發，在天光中飄飄蕩蕩，連師父那身灰撲撲的粗麻破道袍也閃着微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師父這次來的時候，是穿着什麼顔色的衣服？程小滿忽然覺得十分驚惶，自己好像沒有注意。

“花雨”引得那些樣貌可怖的怪物紛紛追逐上去，倒也不像是想一口吃掉，而是砸吧砸吧花瓣，然後跟上去試探着來一爪子，似乎想拂開那擾亂視線的花雨，将中間那個又香又軟的東西剝開仔細看看。

裴憐塵見周圍的邪祟都引得差不多了，當機立斷轉身朝靈流湧動之處飛去。

程小滿忽然後悔了，他不希望師父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就算師父很厲害，保證可以和他一起回去也不行。

“走！”宋時清拉了一把程小滿，帶着他一起飛了出去，其他人也緊随其後，在宋時清展開劍氣包裹住所有人的同時，林夢青也站在齊穗安的劍後閉目捏訣，從她身上蔓延出了靈力凝結而成的枝條，将所有人勾連在了一起，以保證絕對不會有人被落下。

前方開路的靈光雨被鼓蕩着的氣流卷過來，落在宋時清的劍氣上，悄無聲息地混在一起。

宋時清立刻意識到，前方的裴憐塵是擔心她靈力耗費太快，故意又借着這點機會，送回來一些幫她填補疏漏，讓她不至于太費神。

偶爾有零星的邪祟撞在劍氣上，宋時清立刻就會出手将它們絞成碎片。

雖然會因為撞擊劇烈地搖晃，但林夢青的枝條柔軟而堅韌，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掉下去，哪怕是飛得歪歪扭扭的陸鳴謙。

所有人都安靜地、沉默着向前沖去，程小滿拽着宋時清的衣帶越過她往前看，看着師父被黑壓壓的邪祟包圍，卻依舊遊刃有餘，一點點放下心來。

師父從來沒騙過自己，師父說過的事，肯定能做到。

也不知飛了多久，前方的天空驟然出現了一隙光亮，很高、很遠，但是好像已經近在眼前了。

“在那裡！”陸鳴謙大聲喊道。

程小滿的心又提了起來，按照計劃，找到裂隙之後，師父就會引着那些怪物繞開，去離裂隙更遠的地方，他的手心裡不由得沁出了薄汗，師父來得及回來嗎？師父會不會迷失方向？他知道自己不應該不相信師父，可是卻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心弦——

他不相信自己了。

自己給師父的靈力夠用嗎？

前方的花雨沒有在裂隙下停留，直直地朝前去了！

“師父！”程小滿下意識地喊了一聲，但是離得太遠了，裴憐塵肯定聽不到。

宋時清忽然反手把程小滿的腰帶一抓，将他從自己劍上拎下來，而後狠狠一踩劍尾，那柄細細的長劍以猛地翹起了劍尖，幾乎是直直地朝着上方飛去。

根本沒有人會這樣禦劍！至少沒有正常人會這樣禦劍！

後面跟着的三個少年驚呼一聲，本以為小命休矣，卻發現林夢青的枝條還在勾連着自己和宋時清，宋時清居然就這樣抓着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程小滿，帶着三個徹底不能再飛的家夥，不管不顧地直直地往上方那道裂隙沖了過去。

這樣更快，雖然比想象的還要高，但是沒關系。宋時清的神情依然是平靜的，不過是帶着四個人而已，輕輕松松，她的劍還很穩。

“下面的東西好像夠不到了。”林夢青一直在觀察周圍的情況，忽然大聲說了一句。

宋時清頭也不回一個，立即收了周身防護的劍氣，集中所有靈力，全神貫注地往上飛。

深淵下方濃重的黑暗裡，忽然又出現了一團銀白色的、星星點點的靈光。

是裴憐塵回來了。

程小滿欣喜而急切地喊了他一聲，聲音被周身急速下降的氣流卷得無影無蹤。

“啊，是他，林林你看，他也飛上來了！”齊穗安喊道。

林夢青聞言也看向下方搖搖欲墜的銀白色光團，松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自己先前錯怪他了，他隻是瞧着冷冰冰的有些吓人，其實是個好人。幸好他回來了，怪物那麼多，這個人肯定受傷了，待會兒出去，一定要傾盡所學好好為他治傷。

宋時清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但隐約能聽出語氣是欣喜若狂的，便放下了心，看來這次大家都能回去。

上空的裂隙近了，宋時清正要再最後加把勁飛出去，手裡拽着的人卻忽然掙紮了一下，帶得她也晃了一下，下方的三個少年更是傳來一陣驚懼的尖叫。

“幹什麼！”宋時清死死扣住程小滿的腰，不敢再抓腰帶了，可能會斷。

“讓我下去，我師父被纏住了！”

宋時清回頭看了一眼，那銀白色的靈光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點斷斷續續的、淡藍色的光芒，好像在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努力往上挪動着，但是太徒勞了，那光點每往上挪動一點，就會被下方翻湧的黑暗拖下去更深。盡管如此，那團微光卻一直沒有滅。

他想活着！但靠自己的力量飛不上來！宋時清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

應該還有些時間，可以試試返回去再帶一個，宋時清飛快地想，隻要降落到差不多的高度，都不用完全下去，就能讓林夢青用枝條把他卷上來。但是現在太遠了，看不清下面具體的情況。